脚步停下。
  时雁一侧目看向对方。
  “黎少主,合作讲究双方筹码等重,我们是有生死契不假,但我讨厌别人以此为要挟谈条件。”
  他接着道,“希望黎少主莫要忘了,你重伤未愈,修为减损。哪怕是如今的我,也足够伤你性命。帮你不是本分,只是不想多生事端,如果在此基础上增加不对等的条件,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这次交谈不欢而散。
  随后的路上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起这事。
  复行两日,他们到达了此行目的地。
  岛非凡尘物,世人不知其真名,仅以‘岛’作称呼。
  只要有缘,且能付出对应的筹码,来者不拒。
  传闻岛千年开一次,闻讯而来的修士络绎不绝。
  入岛一切顺利。
  时雁一不动声色地观望岛上风景,与凡间没有太大的区别,落地无奇珍异兽,植株的外观也贴合自然生长趋势,房屋鳞次栉比。
  唯一能让时雁一感受到不同的,恰是周围不再遍布那密不通风的黏腻视线。
  看来玉宴阁主还未手眼通天到过分夸张的地步。
  不过还是有别的视线一路尾随,对方不加掩饰行踪,尾随得很坦然。
  路霜寒来岛另有要事,却不想有意外之喜。
  一个是故人之子,一个有过几面之缘。
  他原以为照黎孟夜的性格,不会冒险来岛,看来与阁使交手后他确实重伤,严重到了不得不以身涉险,也要换取所需之物。
  “你认识他。”
  时雁一用的是肯定语气。
  “计划有变,我需要在识海温养神识。”
  黎孟夜的口吻毫无玩笑意味,与直面阁使那会是同等的严肃。
  “理由。”时雁一轻声。
  黎孟夜没正面回答,只是给出了一串八字诀语,和他解释,“这是作用于识海的口诀,可以防止他人意识入侵识海。我的保证于你而言无用,所以这是等价筹码。”
  时雁一催动诀语,识海风平浪静,但能感觉有微妙的不同,似一层薄纱轻轻笼罩而下。
  “善。”
  这次,他同意了黎孟夜的提议。
  生死契不能判断契主所言真假虚实,但黎孟夜尝过一次强行突破的后果,如果他想再试,时雁一并不介意。
  在岛上待过一炷香有余,才觉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
  他们入岛不过未时,这会却见天色已然暗下,屋檐间悬挂的精致灯具亮起色彩华丽的光。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竟是一方宴席。
  时雁一混迹在人群中,易容成了寻常剑客模样,他手中拿着黎孟夜的星霜刀——用障眼法隐去了刀柄处代表身份的金色竹纹——周身时不时有暗赭炼气流转。
  和他们一同上岛的还有许多别的修士,此时见着宴席都有些傻眼,显然这与他们想象的交易场景相去甚远。
  交易点多的是一掷千金也未必得偿所愿,着实少见这样宴请宾客在前的。
  “诸位稍安勿躁。”
  这道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而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有朋自远方来。今日见着诸位甚是欢喜,当把酒言欢。”
  声音满怀喜悦,随着他话音落下,宴席中适时响起杯盏相撞的清脆声,伴着人的低声絮语。
  而后,是酒器搁置一边的动静。
  声音的主人似豪饮了一坛酒,声线依旧稳健,不疾不徐地道出众人此行在意的事。
  “交易会将于明日申时准时开启。
  想来各位也意识到此地与外边的时间流速不一,万望各位把准时间,过时不候。”
  “现在,宴起!”
  第十五章 他的过往
  头痛欲裂。
  时雁一头脑昏沉,意识跟不上反应,他感觉脚底空落落地踩不到实处。
  他手指按压着眉心,视线穿过指缝落到前面,一个香炉袅袅飘起熏香。
  胳膊肘碰到了案几上的茶盏,瓷器碰撞的声音刺激的太阳穴突跳。
  时雁一愣神,这才想起环顾四周。
  他不可避免地感到疲惫,衣服好似压垮了身体,那层单薄的衣物压得他骨骼生疼。
  许久后。
  时雁一站起身,厚重的衣服后摆拖拽在地,窸窣作响。
  他推开门。
  一缕暖风迎面而来,刚落过暴雨的庭院散发着泥土的气息,院墙边种着一排竹子,翠绿的叶片被雨水打湿,层叠地交错在一起。
  时雁一脑海中片闪过什么,没来得及捕捉,他好似个风烛残年的老者,连思考都觉费劲。
  杂乱琐碎的记忆成堆地拥堵在意识海,愣是没理出一点头绪。
  他只是看着叶片上盛着的雨珠,不堪重负地下坠,啪地砸开在鹅卵石光滑的表面上。
  风起云涌。
  一缕神识在他身边缓慢编织,而后凝成一个人形。
  对方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衣,双足赤裸地踩在地面,他形状圆润的双瞳盯着时雁一。
  片刻后,俯身向前。
  路霜寒虚靠在时雁一身上,伸出手指向前方,食指在半空画着符字。
  感受到目光追随的落点,路霜寒凑到时雁一耳边,很轻地蛊惑:
  “乖孩子,想不想知道那个人都隐瞒了什么秘密?跨过这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