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还没活够,想要再看看世界,我就答应了他,让他跟宋雨至一起回到过去,再经历我之前经历的一切,那之后,他再决定要不要离开学校去投胎。”
  顾游的选择让言开霁在匪夷所思之间又感到了一丝合理,谁能甘心呢?他死得实在太早了,名字叫游,却连旅游都没有过一次,他的假期全部用来打工,奔波在西城各种地方,为了十块二十块的时薪算来算去。他看了很多的人,却没看过这世界。
  他活得艰辛又努力,世上却偏就是好人不长命。
  言开霁沉默了一会儿,也许这对顾游来说,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他和宋雨至一起回去,那你呢?”他瞥向谢潮生。
  而谢潮生淡淡挑了下眉,“我?我要守在这里啊,离开了这里,我可没有地方去了。”
  “离开这里,我养你,你喜欢哪的房子,我给你买,我让你金屋藏娇。”言开霁抓着他手腕,眼睛快要冒出火来了,他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最后说:“你跟我走,我保证你一辈子不后悔。”
  “能遇见你我就不后悔了。”谢潮生伸手揉了揉他头,“你会忘了我的,忘了这地方,忘了这里的人,但最好不要忘了这里的事,你不爱听课,但这也许算是好玩的一课。”
  “我已经死了,阿霁,我死了。”他爱怜地将言开霁鬓角的发丝拂到后面,“你还活着,你还能有很多未来,外面有很多你爱的,和爱你的人,不用想我。”
  谢潮生拿过言开霁的手机,按着他的指头解开了锁,顺手在上面套了个东西。
  然后他调出钉钉,打开了言开霁朝思暮想的出校码,闪亮亮地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他明明是个不爱笑的人,这时候反而笑得出来,“临别吻,亲完就给你扫一下。”
  顾游带着冯浩然回来的时候,他眼睛通红,活像只老兔子。
  言开霁前后看了一圈,没看见沈容真,他问:“你的真真呢?”
  冯浩然哭完了,情绪倒是平静下来,抽着鼻子道:“我们说完再见了,她说不来送我,人生终有一别,大家都别舍不得。”
  “人生终有一别,大家都别舍不得。”言开霁咀嚼着这句话。
  他眼里玩笑情绪丝毫不见,声音喑哑,“谢潮生,确实终有一别,我踏出了这扇门,咱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你活不过来,我也死不过来,咱们就得到此为止,谁也不用再惦记谁了。”
  “是啊。”谢潮生说,“我很遗憾,你要好好生活,别记得我了。”
  言开霁感到自己的心脏就跟个面团一样,在谢潮生的话中不断被揉来捏去,他硬是压下了自己的情绪,扭头看向顾游,“老顾,都要再见了,还不想把锁摘下来吗?”
  他张开双臂,“好歹最后抱一下吧,上次见面还是大二暑假,我当时就在床上和你招了招手,都没好好告个别。”
  顾游静静看着他,他目光深沉,像一条亘古不变的河,半晌,他抖了抖身体,锁链“当啷”应声而落,他张开手,揽过一旁的冯浩然,三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他们以前从来没这么抱过,言开霁不爱矫情,也不像程洛洛那样,坚持要在分别时刻痛哭流涕唱《时间煮雨》。他们总是有话就直说,饿了就约饭,好似也没经历过什么难忘的岁月,可就是把友谊刻在了骨子里。
  他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兄弟的。
  他们也确实是一辈子的兄弟。
  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结束这荒诞的故事,结束这诡异的一切,就当什么都是个梦,梦醒了,他们还要继续生活,活着的人继续往前走。
  “再见到你们很高兴。”顾游说。
  这是他当时在姚盼春幻境的黑板上写的,只留下了一个见,不过也没关系,他当面说出来了。
  “再见。”言开霁轻声说:“回到过去看一看,一百年后,你还能在这里再见到我们。”
  一百年后,游历归来的顾游将会再次看到年轻的自己,和他的兄弟们再次见面,尽管他们再也看不见他。
  他能理解他,投胎会是一场全然的新生,但以顾游的身份游一番,也算弥补了生时的遗憾。
  小南门口太阳很大,出口薄雾翻涌,隐约能看见对面的m记,这是言开霁期盼了很久的时刻,犹记上次在这里,他和谢潮生完成了一个足以铭记终生的离别吻。
  哦,他和谢潮生的每一次离别吻其实都挺让人难忘的。
  回忆数不胜数,那就暂时先不要数,他们走进帐篷里,保安在闷头刷手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言开霁最后问了一遍,“我真的不能回来找你了吗?”
  谢潮生的回答是在他额上吻了一下。
  冯浩然越过栏杆,回头看了一眼,“沧海大学欢迎你”的牌子正在光下闪耀,他问:“宋雨至怎么没来啊?他不想送咱们了吗?”
  “应该快了。”谢潮生说:“还有几分钟,他会来的。”
  “他没什么朋友,你们应该算。”他看着远处的草甸,顾游拿了包纸给冯浩然擦着眼泪,言开霁却没哭,他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了顾游衣角,眼睛却看向谢潮生那一截白皙的脖颈。
  他后悔了,他想,他不要什么自热米饭,不要什么温柔体贴,他只要谢潮生活着,在他身边就好,别的什么都不用管,他都能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