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魂魄。”黄振国回答了他。
  “我当时和他同归于尽,可能是死前怨念吧,他被困在了我的执念里,快十年了,他每天都觉得自己还是个幼儿园老师。”
  言开霁唇角一翘,“还挺敬业。”
  黄振国鄙夷道:“是,每天都拿着布娃娃弄。”
  这个“弄”字实在用得非常微妙,应该是考虑到现场还有女生,象征性扯了一块遮羞布。
  “直到……”姚盼春突然咳了一声,黄振国即将出口的话顿时咽了下去,带着他那温和的笑意继续道:“直到你们学校出了事,把我卷了进来,把他也就一块带来了。”
  谢潮生一直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姚盼春,但他始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捉住了言开霁的手腕。
  言开霁压根没心思管他这点动作了,于是他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握住,听言开霁问:“那春春呢?”
  “胡盼春,为什么会在杨和手上?”
  “不是在他手上。”黄振国说:“大概是他发现的吧,春春,其实一直在幼儿园的大象滑梯上。”
  言开霁仔细观察着黄振国的表情,始终没有发现他想发现的东西,于是他耸耸肩,低下头,胡盼春正歪着脑袋看他。
  “春春。”言开霁摸摸她的脑袋,笑着俯下身,“那块黑板,你在上面写过字吗?”
  先前的每一块蛛丝马迹,都在黄振国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那些鸡蛋人没有脸,就像碎嘴的邻里邻居,他们面目不清,只会蜂拥而上,不断呼喊。
  这是黄振国的执念,也是姚盼春的执念,在执念里,胡盼春变成了漂亮可爱的娃娃,可以打倒杨和,也会永远陪伴着她的朋友。
  然而胡盼春却奇怪地摇摇头:“我不会写字。”
  言开霁原以为那是她留的言,都忘了这孩子的岁数,在那个年代,几乎没有学前的人会写字。
  没有人知道姚盼春又经历了什么,在这场小组作业中,她扮演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在她从姚娇蜕变成姚盼春的过程中,她刻意省去了很多细节。包括她是在哪一刻恢复了全部记忆,也包括黄振国他们为什么会来到学校里。
  大人总是这个样子,下意识把他们当成孩子,缺乏最基本的信任感。其实但凡她问问杨和,他为什么会只剩一口气儿,就能意识到,眼前的“孩子”真不能当普通孩子看。
  但言开霁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次作业和前两次都不一样。
  可能什么事一旦牵扯到校领导,就会变得不一样。
  这也是一个亘古的规律了,从小到大向来如此,所以理当没什么好奇怪。
  姚副校长牵着胡盼春的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站在原地,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融在一起。
  她从兜里掏出一只新款水果手机,伸手点了几下,对面前的同学们说:“好了,你们可以出去了。”
  轻松得就像随便一次上课点名。
  她连名字都没有问,像是全部知晓每个人的身份,没过几秒,冯浩然兴奋的叫声已经从身后传来,“码出来了,码出来了,咱能出去了!”
  “从楼里出去,绕过大象滑梯,顺着光往外走,槐花会给你们指引,走到槐树那里,从树上爬出去,你们就能回到咱们学校的幼儿园。”姚盼春看着眼前的学生,目光里竟然隐约有几分慈爱。
  她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几乎看不出姚娇的影子,但她此刻的神情明亮而轻松,那张永远像会板起来骂人的脸上,居然出现了母性的光辉。
  “你男朋友是个好孩子。卢梓涵,别怕,这世界上,不止有杨和。”
  梓涵正在瑟瑟发抖,闻言诧异地回过头,姚盼春朝她笑了笑,“我也给他出校码了,他会在校门口等你的,去吧。”
  何梓轩,本场最大受益人。
  靠女人上位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但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一件让人羡慕的事。
  言开霁问:“姚校长,你们不走吗?”
  姚盼春轻轻摇了摇头,“我陪一陪春春,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们转过身,夕阳已经洒遍了走廊,镶在淡绿色的木头框上,复古的玻璃旋转成斑斓的花色,让人看不清远方。
  姚盼春倚在门边,望着光亮中打着旋儿的几朵槐花,“走吧,不管听到什么声音,千万别回头。”
  言开霁已经要转身了,但就在刹那只见,他的脑子里突然转过某样东西,这让他硬生生定住了脚步,带得他身边侧站的谢潮生也一起调转了方向。
  “姚校长,钉钉说的任务是把姚娇送到超市门口,这任务真的算完成了吗?”
  谢潮生意外地挑了下眉。
  冯浩然简直想要骂他了,但他的身体已经转了过去,他牢记那句“别回头”,一下也不敢动,只能伸手去掐言开霁的胳膊。
  但言开霁仿佛根本没有接收到他“赶紧走吧别磨叽了”的讯号,半晌,只听姚盼春说:“这不重要,钉钉只是一个载体,你们尽快出校,这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言开霁一摊手,居然对姚盼春眨了眨眼,“那等我出去了,能去听您的讲座吗?”
  如果冯浩然能正对着他们,一定会骂他,真不要脸。
  可惜冯浩然错过了这一场面,但宋雨至没错过,他压根没在意人家让不让回头,直接一转身靠在了墙壁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