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古言 > 与我相守这很难么 > 与我相守这很难么 第66节
  只有窦姀偶尔和老夫妻俩聊话。
  老媪问道:“我听贵人讲话的调儿不像咱们鄂州这一带的,可是从外头来的?”
  窦姀笑着应是。
  但出门在外,她也不想暴露自己和弟弟,只说道:“我们姐弟俩是扬州江阳县的人,爹爹原还能在衙门当个小官。后来上头的主簿犯事被流放关西,爹爹受此牵连入狱,家道中落,没了主心骨,娘又病死了,我们姐弟俩便只能投奔舅舅家......”
  俩夫妻听闻后,那田老丈在心里琢磨:难怪手头能使出二十两银子救人,原来以前还是在衙门当官的。
  窦平宴从头到尾只吃酒,饭菜很少动。几番过去,已经有些醉意。
  饭吃完,天也黑了。
  窦姀正打算招呼小年和两个随从把弟弟掺起来,那老媪便劝道:“瞧他吃的这么醉,不如先扶进屋里歇息吧?天也黑,咱村里的路不好走,正好月儿她哥不在,家里还有两间空屋子,贵人们都能住下,明早再走也不迟啊!”
  田月芽也在此刻拉住窦姀的手,留人道:“大姐姐,我舍不得你,你再跟我睡最后一晚好不好?以后就要见不到了,月儿还不能还你们的恩情,咱们再说说话吧!”
  眼见月黑风高,他们今日出来时也不曾料到会待到现在,没有带灯笼并不好走。
  左右这一家只有两个老夫妻,还有月芽这个才八岁大的小丫头。
  而他们,加上小年和两个年轻力壮的随从,却有五人。
  窦姀这样一想,点头答应。
  窦姀寻思了下,先将弟弟扶进屋子里,就是田月芽大哥睡的那间屋子。
  窦平宴显然有些醉意,一只沉甸甸的手臂搭在她肩上,却还在低声喃喃。
  扶进屋子,窦姀将他扔到床上,刚想离开,手却被窦平宴一拉,人猝不及防跌坐在床榻边。见他半掀眼皮地望过来,启齿呢喃:“阿姐......”
  含着情,透着欲。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这种模样却不由让她脸一热。
  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从前也有过。窦姀害怕,急得扯开他的手,“你别这样,这是在别人家呢......你松开,不然我真要恼了啊!”
  窦平宴听话松开,却费力地撑着坐起身。突然,猝不及防朝她脸颊亲了下。
  她的脸倏尔烫起,正要作恼,然而他却装死般又躺了回去。
  眼眸阖着,却低声喃道:“别,你别一个人睡......你把小年他们都带走,都带走,让他们守在你房里......听见了没......”
  第72章 割臂
  窦姀望着弟弟, “你都醉了,他们还是跟着你吧。”
  “我是男子,不用怕......"
  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像是昏睡过去。
  窦姀走出屋子, 把门悄然掩上,不再打扰弟弟。
  而东边的另外一间屋子, 是她要和田月芽睡的, 正好有里外两间可用。
  老媪和田老丈搬来木榻放在外间,铺好被褥, 留给守夜的小年和两个随从。
  灯熄了。
  窦姀和月芽梳洗好躺在床上。
  这是最后一晚, 田月芽拉着她的手讲了好多话。跟窦姀讲村里鸡飞狗跳的事,还有她的哥哥, 如今也在种田, 爹娘都在给他攒钱娶媳妇。
  田月芽好动, 说起话来絮絮叨叨。
  窦姀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好动的小丫头了,自从春莺死后,院里新来的丫头都是怕羞胆小的, 芝兰和苗巧凤更是话少。
  春莺九岁时被买入窦家, 从那时就跟了她。
  窦姀不免想起有春莺的时日,小时候春莺也和她躺一张床上,就像现在这样热闹地说话。
  窦姀摸摸田月芽的头,想到当年九岁的春莺。弯眸笑道:“你真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她以前也像你这样笑,话好多, 机灵活泼。”
  田月芽睡在旁边,乌溜溜的眼睛望她:“大姐姐说我们像, 到底有多像呢,月儿也想见见。她以前像,那现在不像吗?”
  窦姀倏尔滞住,接着叹口气:“你见不到了,连我也见不到她,她已经过世很久了。”
  田月芽一听,把窦姀抱得更紧。
  “大姐姐...”
  说话到深夜,迷迷糊糊间,窦姀睡着了。
  月上梢头,柴门轻扣。
  夜半三分时,屋外传来老媪叫唤女儿的声音。
  田月芽一向睡得浅,正好自己又想内急起夜,便开了门出去。
  睡在外间的小年醒来,靠门板凝神听了会儿。彼时屋外,田月芽一解手完,老媪就急道:“天要下雨了,你爹正在家后头收稻子,你快去帮他一把......”
  两个随从也在这时候醒来。
  看见小年在门边,悄声问:“怎么了?”
  小年摇头打手噤,把窗打开一条缝,朝屋外看,只见天色濛濛黑,果然有细微的雨。
  等到老媪和田月芽拿了布袋和畚箕离开,小年便躺回榻,一拍那二人的肩:“暂时无事了,不必惊动姀姑娘,先睡吧。”
  ......
  秋末初冬的夜里潮湿又冷,田月芽才刚起夜,身上穿得也不厚,就被阿娘拉去家后头帮爹爹收稻子。
  豆大的雨点打在头上,田老丈好歹有个斗笠遮着,她没有,阿娘也来不及帮她找。
  土墙上挂了一盏油灯,三个人分开老远,匆匆各收一块地的稻子。
  田月芽刚起夜,没有穿大袄子,冷得浑身打颤,哆哆嗦嗦才把稻子铲进畚箕,再倒入布袋。
  雨滴点点,有变大的势头。
  好在三个人动作快,终于赶在大雨前把稻子都收进布袋里。
  田老丈背着一袋袋稻子进屋,月芽则躲在檐下,望着院子里哗哗的雨,庆幸着:还好爹娘发现下雨,收的早,不然这么多稻子受了潮,家里过冬就没口粮吃了。
  老媪递来一块粗布给女儿。
  田月芽接过,细细擦拭被雨点打湿的发顶。拧得稍干后,她困意上头了,正要转身回屋里继续睡,却被阿娘扯住手腕。
  老媪端起脸打量这四周的屋门,拉她走到一处小檐角底下,悄声道:“你个笨丫头,现在还有心思睡什么睡,日后等人走了,自有你好觉睡的!”
  田月芽懵懂,没听懂阿娘的话。
  那老媪唉呀一声,揪起她耳朵凑近嘀咕。
  嘀咕完,田月芽的脸色却十分难看......躲开老媪黑夜里蛰伏的视线,“娘,我不敢...咱们怎么能这么做......”
  “唉呀,这有什么好不敢的!”老媪伸手一戳她的脑袋,低斥道:“你以为娘想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和你哥哥,为了咱一家子?”
  “你听娘说,他们既然能花大价钱赎你出来,可见身上还有不少钱财,救你的二十两不过洒洒水的事,可对咱一家子来说,够活好几年了!”
  “咱们有了这笔钱,以后你长大就不用像张家那丫头一样,去大户人家给人做丫鬟!娘还能给你攒笔嫁妆,给你哥哥攒点娶媳妇的钱......不然光你哥哥娶媳妇,可要爹娘不吃不喝干个十来年,哪还有钱给你攒嫁妆?”
  “你说咱们一家子日后过得好重要,还是你那就见两日的大恩人重要?爹娘和你哥哥,那可是你一辈子的亲人......”
  田月芽听此,低下了头,身子却不停地打哆嗦。
  “可是娘,我怕疼......”
  老媪笑了,摸女儿的头:“不疼的,娘来帮你,轻轻的,咱们做女人都要过这一遭...”
  ......
  一觉睡到了天亮。
  窦姀睡醒,却发现田月芽不在身侧,以为月芽只是早起帮阿娘干活了。
  她是最早醒来的,探头向外间看,小年和两个随从还在小酣。
  见他们还在睡,窦姀便没叫醒。
  她想打水洗脸,刚推门出屋,却看见院子树底下,有两个人坐在那里哭。
  再定睛一看,是田月芽的爹娘,哭得十分伤心。
  窦姀走上前一看究竟,手刚抬起来,就被老媪推开了。
  老媪瞪眼,转过身子嚎啕哭道:“你们这些个豺狼虎豹,竟把我女儿害到这般田地!我昨夜见你们不好回去,好心收留你们,你们却......”
  她听得一头雾水,又想起早上睡醒没看见田月芽,心一跳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月芽怎么了?”
  “亏得你还有脸问!”
  田老丈一唾,突然手朝侧边指去。
  窦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看见西边敞开的屋门,正是昨晚窦平宴睡的那间。
  老媪拉她的手腕进去,田老丈怒气冲冲跟在身后。
  屋里光线不太亮,窦姀却一眼看见坐在墙角的田月芽——那丫头缩成一团,低着头,两条瘦瘦的腿却裸着,怀里抱着亵裤,而那亵裤上,有斑斑显目的血迹,赫赫一大团。
  而窦平宴昨夜醉了酒,还在里间的榻上睡着。
  老媪蹲身,把女儿搂在怀里哭。
  那样触目惊心的血,窦姀还来不及反应,又被田老丈扯住手腕骂道:“我女儿昨晚起夜,碰上你那吃醉酒的弟弟,他也起夜,强|暴了我们月儿...你们一家子,都是吃人的豺狼虎豹......”
  俩夫妻的哭声无疑惊醒了窦平宴。
  他从榻上坐起,突然往这儿望来,看见外间的几人不由一愣。
  窦平宴注意到缩在墙角的田月芽,还有怀里抱的亵裤满是血。
  未待细想,却见田老丈激动拽住窦姀的手叱骂:“你们把我月儿害到这般田地,是要遭天谴的!她这辈子都毁了,都毁了!”
  窦平宴眉蹙起,只穿着中衣,连外裳都来不及披上,便大步走来扯开田老丈的手,把窦姀拉到身后,声音冷到不能再冷:“要点脸,你对我阿姐这么凶做什么?”
  瞧着比自己高一截、还挺拔的人,田老丈扯不过他,瘪了声干瞪着。
  老媪搂着默不作声的田月芽,一见人醒,哭得更大声:“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她突然一指女儿怀里的血裤,“你昨夜醉酒强|暴了她,可怜月儿丁点大的丫头,这辈子都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