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夜有人安睡,有人愁。
  何家厅堂里,一灯如豆,何老爷背着手,立在窗边,脸上再无先前的和善,只剩下了冷意:“秦舒宁今日百般推脱不肯走,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不可能!”何思安脱口而出,“这几日,都是我陪着秦小姐的,她若知道什么,第一个要试探的人就是我,可她什么都没问过我。而且她就是个代父来买丝绸的姑娘家,那件事与她无关,她怎么可能有闲心来打听呢?”
  这倒也是。
  何老爷沉默须臾,道:“让人在客栈附近盯紧秦舒宁,做的隐蔽些,不要让她那个叫徐二的护卫发现了。那个护卫绝非等闲之辈。”
  窗外有人应声去了。
  何老爷又看向何思安:“你赶紧把那批货准备好,这是最后一批了,交完之后,他们也该履约了。”
  何思安动了动唇角,似是想说什么。
  但看见何老爷一脸急切的模样,最终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第37章
  第二天, 徐展旌一日未归。
  秦舒宁也窝在客栈里没出门。
  那六具尸体带来的震惊,只过了一天便消散了。百姓们私下依旧会议论,但却没人将它当成一回事。
  潮州内一如往昔的热闹。
  可秦舒宁却从这热闹里,嗅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 以至于夜里躺在床上, 她一直辗转反侧难眠。
  睡在外间的银穗听到动静, 想要起身,却被金禾制止住了:“睡你的觉,小姐的事,轮不到你管。”
  银穗撇撇嘴,只得重新躺下了。
  秦舒宁没睡好, 第二天醒来时, 眼底乌青一片。
  她刚梳洗完,银穗便进来道:“小姐, 何公子来了。”
  何思安?!
  他怎么又来了?!
  秦舒宁心下奇怪,但还是下楼去见了他。
  “这是我们潮州的特产荷花酥,今晨刚新鲜出锅的,我路过顺手买了一份,送给秦小姐尝尝。”何思安腼腆笑着, 将一个纸包递过来,“不是什么好东西,秦小姐就当吃个新鲜吧。”
  此时晨光熹微, 露水微凝。
  何思安像是赶着过来的,额头上覆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但脸上的笑容很真诚。
  秦舒宁没拒绝他的心意。
  “好, ”秦舒宁接过, 又道, “有劳何公子专程跑一趟了,金禾快上茶。”
  “不用麻烦了,”何思安叫住欲去的金禾,挠了挠脑袋,笑笑道,“秦小姐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今日还有事,就不……小心!”
  眼见小二被凳子绊了一下,手中的茶壶,朝秦舒宁倒过来。
  何思安当即想都没想,便一把将秦舒宁拉到身后,自己闪身挡在秦舒宁面前。
  “哐当——”
  意料之中的茶壶没有砸来,反倒摔到了地上。
  关键时刻,是银穗拔下头上的银簪,掷过来将茶壶打歪掉到了地上。
  “都怪小人笨手笨脚的,二位客官没事吧!”小二忙不迭道歉。
  何思安急忙转身去看秦舒宁。
  秦舒宁摇摇头:“我没事,秦公子可有伤着?”
  “没有,我也没事。”
  之后,何思安说了几句话后,便又急匆匆走了,瞧着像是很忙的样子。
  秦舒宁若有所思站在原地。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秦舒宁就发现了,何思安是左利手。
  昨天张知文和李学义也说到了这一点,可刚才茶壶朝自己砸过来时,何思安却是用右手拉她闪躲的。
  人在遇到危险时,所有的反应都是本能、不加任何伪装的。
  所以她认识的这个“何思安”并不是左利手,他只是伪装自己是左利手。更准确的来说,因为真正的何思安是左利手,而这个人是在模仿何思安。
  秦舒宁道:“长松,你现在立刻去找徐展旌,将这件事告诉他。”
  前天夜里,徐展旌明明答应的好好,说不把长松留下来的。
  可等秦舒宁一觉睡醒,却发现长松笔挺的立在自己的房门口。
  长松有些为难:“可是将军说,属下……”
  秦舒宁直接打断他的话:“徐展旌现在不在这里,你得听我的,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找徐展旌,告诉他,这个何思安是假的。”
  这个何思安是假的,还有那六具死于倭寇之手的尸体,这两件事,会不会都跟何家有关,而何家会不会跟上辈子,倭寇攻陷潮州城有关?
  秦舒宁不知道答案。
  如今秦舒宁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个发现尽快告诉徐展旌。由徐展旌拿主意。
  最终,长松没能拗过秦舒宁,还是去了。
  秦舒宁立在窗边,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市。
  上辈子,听说倭寇攻陷潮州后,以杀人为娱,肆意□□掳掠妇女,潮州被倭寇占据了半月里,护城河里的水都是红的。
  这辈子,秦舒宁不希望,这个悲剧再重演一次。
  “这次有徐将军在,肯定不会有事的。”银穗凑过去,小声道。
  秦舒宁回眸看了她一眼:“你就那么相信徐展旌?”
  这话答是不对,答不是好像也不对。
  银穗认真想了想,然后反问道:“难道小姐不相信徐将军么?”
  秦舒宁:“……”
  徐展旌不是个好丈夫,但他是个好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