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迎着风走,来到那位林清尘住的院子。
  她不进去,站在一侧偷看。
  只有林清尘一个人。
  关雎低眉往回走。她现在无法确定事情真假。
  她也不想相信,张烈会移情别恋。
  关雎要掩耳盗铃,流言传得四起。
  有说林姑娘与二当家好上了,有说英雄爱美人。更有人说,她这个糟糠之妻该下堂了。
  许多话到她耳中全变味了。
  这两天,关雎食不下咽,寝不能安。
  关雎不愿相信,每每对上张烈逃避的视线,她只能咽下心中的苦。
  她是怨妇自哀自叹。张烈忘记了她这个妻子。
  他照常早出晚归。
  有时捉了山鸡去讨好林清尘。不然就和林清尘讨论天下大事。
  两人亲密无间,出入相随。
  关雎心中愤懑。她每次只能折腾药草。她心中很苦,无一人可诉说。
  关雎有时想,她还愿意爱张烈吗?
  她总想起那年夏天。张烈抱着她,他说,不会负她。她也相信,他是好夫君。除了他,她遇不到再好的了。
  院子内,林清尘晾晒衣服。张烈帮忙,大掌握上了她的手。
  院外门边,关雎忙不迭后退。她逃回屋内,趴在桌子上呜呜咽咽地哭。
  晚间,张烈回来。她身着红肚兜,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油灯昏黄,女子肌肤似雪,下身一条薄薄的亵裤,玉乳撑起肚兜,白嫩的细腰裸露,活色生香。
  张烈目不斜视。
  他拿了衣裳,俯身为她披上,“天气冷,别着凉。”
  他很君子。
  妻子脱衣色诱在面前,他如柳下惠。
  关雎心中气恼。她气冲冲丢开衣裳,“你不就是喜欢你义妹吗?”
  “张烈,你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枉顾人伦!”她边哭边喊,脸颊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双目凄恻自伤。
  张烈面皮微微发紫,神色间有惊慌之意。继而双眉竖起,脸现怒容。
  他攥紧她细细的手腕,狠声道:“关雎!你若是去寻她麻烦,我必不放过你!”
  他丢开手,关雎被摔在地上。他开了门,大步往外走。
  冷风从外面灌来,关雎瑟瑟发抖。她满肚子的委屈,再也忍不住,登时伏在地上放声大哭。
  张烈一夜未归。
  关雎遮掩了苍白的脸色,去寻林清尘。她要和林清尘好好谈谈。
  林清尘比关雎高。她喜穿红衣,貌美冷艳。气质出尘,不似山中人。
  “嫂子,你寻我?”她给关雎倒茶。
  两人围炉而坐。
  关雎握着发暖的茶杯,心间微动。
  窗外,北风凛冽。
  “是,”关雎闭了闭眼,她放下茶杯。“我是有事。我想求你。”
  “我求你,离开我夫君。”
  林清尘一愣,神色尴尬。她动了动嘴,没说什么。
  关雎咬着嘴唇道:“你长得好,必不缺男子喜欢。我此生只有夫君一人,望你不要拆散我们夫妻。”
  林清尘握紧手,眼底有羞愤之意。她隐忍着,语气平静,“嫂子希望我怎么做?”
  “离开,”关雎哀求她,“你离开这里,再也不见他。”
  半响,林清尘回:“好。”
  关雎没喝茶。
  她得了林清尘的准话就回去了。
  她想,只要林清尘走了,一切事情回归正轨。张烈会再爱她。她不必伤心哭泣。
  谁知这事闹大了。
  林清尘和丈夫李素要走,张烈拦下。得知原因,张烈回来将关雎大骂一顿。
  “世道混乱,义妹她们无处安身。我与她是兄妹之情。你为何如此狠毒,要赶她们去死?”
  他声声质问,关雎心如刀割。她想辩解,无从说来。
  是,她就是想赶走林清尘。
  林清尘是狐狸精!
  张烈一脸失望,怒火直冒。他最后不愿说她了,强行忍耐下。关雎站在一边,脸胀得微红。
  他瞥了眼关雎,大步流星离开。
  关雎坐在地上。她连哭也哭不出来了。大风呼呼灌进来。她衣着单薄,动也不动。
  夜间,她发起了高烧。她闭着眼,轻声呼喊,“水,水。”
  房里只有她一人。无人应答。外面的北风更紧了,声音像是怪物呜咽。
  烧了一夜。
  关雎没死,睁眼时眼眸更清晰了。她的烧竟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张烈爱上林清尘。她气恼,为难林清尘。张烈恼怒,她与他的夫妻情分渐渐冷淡。
  最后,强敌来袭,她为张烈挡剑而死。张烈幡然悔悟。他说,他早已酒醒,只是一时迷茫,不肯与她说清。
  关雎是相信的。张烈是侠义之士。他恪守礼节,心里再喜欢,也不会真的动手。他只会停留在心动阶段。
  她头发凌乱,趴在床上兀自笑了。笑容带着凄楚。梦中,张烈还喜欢过亲妹。
  她在白水寨上,等了他一年又一年。他呢,他喜欢上了旁人。
  关雎强撑着起身。她身子软软的,慢慢地整理。等烧火熬了些粥吃下,才恢复了力气。
  心情不好,她不出门。搬着小凳子,坐在炉子边绣鞋袜。眼看要绣完,她一把丢进火炉中,火滋滋烧得更大了。
  这是给张烈绣的。张烈不需要,她也不想给了。
  半夜三更时,白水寨闹哄哄起来。关雎觉浅,她醒了。
  外面声音急促,是敌袭。
  她几下穿好衣裳往外跑。
  山寨中人和敌方打起来。开始慌乱,后渐渐制止了。关雎到时,却看到梦中之景。陌生女子挥舞长剑,正要刺入张烈后背。
  她吓得肝胆俱裂,只顾扑去挡下。噗呲一声,利剑入肉,痛意袭来。
  “夫人!”
  张烈大叫一声,瞬间杀了近身的两人。女刺客见时机不对,快速逃走。
  关雎倒在地上,口吐鲜血。她眼睛望着张烈的方向,柔美的面庞极为忧伤。
  这件事真的发生了。
  梦里的一切是真的。张烈以前喜欢过亲妹,现在又爱美女。
  张烈小心地抱着她,俯跪在地。他眼眶渐渐湿润,泪如雨下,“夫人,你不会有事的!”
  “我已知错,夫人要容我悔改。之前是我不对。我张烈枉为人夫,让夫人这般伤心。”
  关雎连摇头的力气都没,她只看了看他,接着闭上了眼睛。
  “郎中,郎中!”
  关雎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境中,她短短的一生过得很慢。在洞溪村,她和爷爷相依为命,时光缓缓流逝,一遍又一遍。
  在白水寨,她总是在等张烈。
  她披着那件虎裘,心中温暖。她从头发白等到咽气,这一生就过完了。
  关雎醒来,胸口痛意难耐。她低声痛呼。
  “夫人!”张烈胡子邋遢,脸色憔悴。他看着她大喜,“可想吃东西?”
  她昏迷了两天两夜。
  关雎摇头,却扯动伤处,痛得柳眉变形。
  张烈轻轻按住她,声音柔和,“你有伤在身,先不要乱动。等你好了,我再陪你去后山看花。”
  后山有一瀑布如银河倒挂,滚滚而下,形成一弯月湖。湖畔生着一丛丛石榴花,鲜艳夺目。
  关雎最喜欢看那景致,但张烈不愿。她常常独自在湖畔赏花玩水。
  她想携手他去,那是在以前。现今她捡回一条命,她只想回洞溪村看屋前屋后的山茶花。
  那是爷爷替她种下的。
  爷爷走了,种下的山茶花还在开。
  关雎闭上眼睛。张烈以为她不舒服,急忙喊了郎中来。
  郎中瞧后只说病人身心疲惫,需要静养。
  张烈见她秀美的面容上尽是倦意,便也不多言语。他坐在一边陪她。
  窸窸窣窣的,有人进来低语几句。
  “夫人,你安心养伤。我去处理事务,稍后就来陪你。”他起身,阴影落在她身上。
  她有所察觉,也不吭声。
  张烈再看了看她,轻步而去。
  关雎病中,张烈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她恢复一些,他高兴发狂。她好了,他如获至宝,满目热泪。明明是她生病,他却瘦了许多。
  她伤彻底好时,寒冬过去,春天来了。她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后山湖畔石榴花未开,洞溪村的山茶花已绽放。
  是时归家了。
  关雎坐于桌前写下和离书。
  趁春光正好,她换上新衣。
  淡黄色的花纹襦裙如同鱼尾垂下,素青色的上襦掖入裙内,身姿纤弱,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
  头上放了一支银步摇,这是她的嫁妆。首饰盒里其它东西,她一样没拿。
  那都是张烈送给她的。
  她无需寻,晨间张烈练武结束就回。他一身汗,捡了干净衣裳去后山。再回来时清清爽爽。
  他利落地烧火做饭。
  关雎养伤期间,里外大小事都是他打理。
  她好了也不爱动,他依旧做着,毫无怨言。
  吃过饭,她拿出和离书放他面前,笔墨均备好。
  “签字吧。”她声音柔糯,听不出一点生气。但毫无感情。
  张烈洗了碗筷,闻言身形一僵。他连呼吸都急促许多。
  他捡起看。
  “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捏紧纸张,只觉得气往上冲,好不容易忍下了。
  手微抖,“夫人,你这是要与我合离?”
  张烈言语发颤,他抓紧和离书,“夫人,你还恼我?”
  “我已知错,往后会弥补夫人。”
  “张烈,”关雎打断他的臆想,“我意已决。从今往后,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她凝视他半响,“张烈,我厌恶你。”
  张烈心神大恸,无力坐下。
  “夫人,三年夫妻情分,你真能放下?”
  关雎亲自递笔给他,似低声自语,又像问他,“你我之间,何来夫妻情分?”
  三年内,他从未归家,更不捎一信。他眼中焉有她的身影?
  他已被野花迷了眼。
  她为农家女,也不肯要负心郎。
  “快写吧。天色暗了,我就不好赶路了。”她催促。
  张烈呆呆地听着。他木讷地接过笔写下名字。
  “多谢。祝你前程似锦,早觅得知心人。”
  太阳高升。
  天气暖和,山花烂漫。
  关雎的心也松快起来。她轻哼着小曲,收拾东西的动作愈发快。
  张烈还坐在椅子上没有回神。不错,关雎骂得对,他张烈枉为人!
  他不仅觊觎弟妹,还冷落妻子。
  他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