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同枢日耳语几句,他才知这一路有人跟随于车队之后,对方一看处于颓势,不待尽数杀尽,便个个服毒自尽,这是一队死士。
  他们从这些死士身上翻不到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如今敌暗我明,更不知是哪一方派出的势力。
  他们自出城之后,一举一动都被一双双眼睛窥探监视。
  枢日这才明白渐眠那番话的含义所在。
  他更暗恨自己竟然未曾发现有人跟踪,想来一阵后怕。
  到底是行军多年,短暂的慌促过后,枢日稳住心神,更知道渐眠是将多大的担子交在了自己身上。
  他闭了闭眼,定声:“回城。”
  既然做戏,那就要做足全套。
  东宫性命危在旦夕,丞相傅疏被害身亡的消息如风席卷禁庭,一时间人尽皆知。
  处在风口浪尖上的皇帝渐晚舟不是第一个知道,宦官对他耳语几句,这位圣人的脸上显现出无尽的惶恐和慌乱,近臣们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思各异。
  现下而言是谁动的手脚已经不再重要了。
  王脉濒危,现在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太子人选。
  吉祥物皇帝非但不对自己儿子的情况感到着急,反而自危于是否下一个刺杀的就是他。
  渐晚舟抓住两个近臣在身边,命他们日夜守护,寸步不离。
  京都的权力中心乱作一团,渐眠这个做太子的竟然无人问津。
  枢日三请太医,将刀架人脖子上才将太医带来长秋殿。
  小福子更是暗自啐骂,这些看人眼色的走狗。一看局势不对竟谁都不敢给太子医治,只是得了什么人的话还是戚戚惶于自身安危已经无从知晓。
  开出来的方子小福子亲自去抓药,半点也不给假手于人的机会。
  长秋殿上下一众现如今竟显得如此一心,就连外头守夜的低等小太监都牢牢把着殿门,不放进半只苍蝇。
  偌大长秋殿,除了行走间轻微的脚步声,竟听不见一只鸟鸣。
  在这异常的死寂中,只一人佩刀守在太子床前。
  直勾勾的眼睛像恶龙看守自己最宝贵的财富,缜密到连躺着的人脸上丝微的表情都不错过。
  小福子快快捧着熬好的药过来。近到床前时,被枢日拦下。
  小福子看他一眼,枢日取出银针试过,才放心让小福子喂。
  枢日在身后扶着,小福子一口一口喂,边喂边哭丧着一张脸:“我的殿下呦,快点儿好起来吧,咱们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平平安安的还用说什么呢。”
  艰难喂下去半碗药,小福子才同枢日说:“小殿下到底命大,贼人刺伤的地方只差毫厘就危及心脉,到底阎王底下逃脱条命,虽伤的重些…”话至此处,小福子声音又低下来。
  他心知肚明。
  皇帝不掌权,丞相如今又身陨,这宫里还有谁肯真心对小殿下好,莫说给开什么管用的方子,就是连安神药都吝啬。这点儿伤药还是小福子跟太医百般争执才夺回来的。
  照这样下去,别说伤好,也就寻常吊着条命都已是幸事。
  枢日打断他的话,从袖中掏出把钥匙来,递给小福子。
  “这是府里库房的钥匙,你去取银,寻京都最好的大夫,抓最好的伤药。”
  末了,他郑重:“速办。”
  只还没等小福子从宫外抓药回来,不速之客就已至长秋殿。
  外头的唱喏声一声高过一声, “冀王殿下到!”
  冀王,枢日思忖片刻。在脑中将这个人名与脸对上号。他放下床前的帷帐,向外走去。
  渐家的人都生者一张好脸,看渐眠是这样,其他也是这样。
  冀王渐如意自分封后就久居藩地,寻常不常见到,可一看眉眼就知是渐家的人无疑。
  他与渐眠过于鬼魅的长相不同,其实还是趋于渐晚舟那样疏朗清俊的长相,只看来人,便有一句浮现眼前。
  只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枢日屈膝行礼,冀王让他快起。
  “听说我这侄儿在外遭了贼人偷袭,”他叹了口气,急问:“现下如何了?”
  枢日说:“太医已经看过了,好在未曾伤及心脉。”
  冀王点点头,话锋一转,又叹道:“可惜了傅疏,年纪轻轻,天妒英才。”
  枢日只垂眸不语。
  渐眠重伤回宫至今,只冀王是头一个来探望的。他看上去是真心疼爱自己这个皇兄的侄儿,大步向前就要去看。
  枢日虚虚拦住他:“殿下,恐过了血气给您,还是就此——”
  他话完没说还,冀王便叱道:“我自己的侄儿,我不疼爱,还有谁疼,什么血气不血气的,还是人最重要。”
  随行有人拦下枢日,冀王往里迈的步子愈快,不像探病,更像迫不及待验证些什么。
  那些随行将枢日团团围住。
  直到不一会儿冀王出来,脸上露出惋惜哀伤的表情,他道:“可怜儿见的,竟伤的这么重。”
  他平白来长秋殿,无疑就是想亲自看看渐眠伤情到底是真是假。
  枢日说:“殿下久在藩地,如今为着殿下的事,千里奔波,臣下们亦心中动容。”
  这话一出,冀王的脸色蓦地变了变。
  枢日是在暗讽他在宫中安插眼线,不然为何能够这么快就接到消息,赶往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