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晦暗,连盏灯都不掌,暖的却像是含着软肉的蚌,叫他一进去便化了满身雪。
  燥的令人窒息。
  渐眠藏在铺着厚皮毛的被里,穿的很薄,细条条的肩颈流畅莹白,他招招手,温言软语地好说话:“傅相,好久不见。”
  “不久。”昨日才见。
  渐眠靠在引枕上,吩咐薄奚看坐。
  傅疏却不领情,焚膏继晷的为朝廷卖命,还要马不停蹄地给渐眠收拾烂摊子,神人也抵不住这么作践,傅疏后悔了,傅疏恨不能时间倒退到昨日,他一定半点好脸色都不给渐眠。
  “你要自戕?”他开门见山。
  渐眠问:“我要的四千精兵带来了么?”话音刚落,他点点头,自顾自道:“听声音,应当是带来了的。”
  “那就上山吧。”渐眠笑笑:“劳烦傅相吩咐一声,要仔仔细细的搜。”
  “渐眠!”傅疏暴呵:“给你脸了是不是?”
  渐眠垂着长睫,扑簌簌的落下来,张合的嘴里还能看见嘬含在嘴里的软软白白的荔枝肉……,“傅相。”
  啪嗒——
  眼泪砸在了裘被上,皮毛被沾的软哒哒,他也不看人,只默默掉泪,好像谁给他委屈受似的。
  天知道,从早到晚,多少人被他耍的团团转,顶着风雪奔波的人受累不讨好,枢日至今还在门外跪着,罪魁祸首咬着荔枝,抽抽搭搭张着嘴,还要人喂。
  娇气的不像话。
  可恶的不像话。
  实为傅疏平生罕见。
  正当这时,却有人跌跌撞撞闯了进来,清癯自持,眉眼熟悉——正是沈仰。
  他背上还趴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半大少年,渐眠也认得。
  张口便是问罪:“殿下,您究竟如何才能放过沈骄。”
  来时好端端的少年,如今却已进气多出气少了。苍白的脸冻的青紫,身体僵硬发挺。
  不用问便知是谁搞的鬼。
  傅疏解下氅衣,盖在了沈骄身上:“着我的令,搜山的人尽数撤离。”
  渐眠点点头,嘴里塞着东西含糊不清:“人,你带走。”从厚裘被中探出只细细白白的手,指着沈仰怀里那个半死不活的孩子:“他,给我留下。”
  书中有言,啼啼山上有一味解毒清瘟的治世神药,正是这味药,救万民于水火,也将主角受的人性纯善推上了新高度。
  沈骄的死期不在这儿,这味药却只能被他找到。
  傅疏扬声一唤,便有人将沈氏兄弟带了下去,沈仰的表情很冷,像在看什么垃圾。
  屋里人被尽数遣散,渐眠眼疾手快攥住薄奚的衣带,又被傅疏面无表情的拂去。
  渐眠就是这样,有人撑腰比谁都横,没人管了又紧紧抓住最近的浮木,好像他前几日没有使尽百般折磨人家一样。
  薄奚低垂着眼,瞥见他蜿蜒柔顺的长发,凉凉搭在手上,渐眠几乎整个人扑在薄奚怀里,要靠薄奚托着他的肘腕才不至于跌下去。
  傅疏眉头直跳:“少海,自重。”
  “不要。”渐眠几乎是贴在他身上,热烫的口气似羽毛,连声音都酥痒:“薄奚,把人给我追回来。”
  多亲密似的,越发不像话了。傅疏将人强行扒拉开,钳着他手腕将人反摁在床上。
  薄奚该走,至少不该将眼睛紧紧挂在他身上,呼吸沉重,迈步都艰难。
  傅疏横来一眼:“下去。”
  薄奚好像方能调动自己的身体,微佝着腰,多不起眼似的退下去。
  傅疏的声音含着粗重的喘:“渐明月,一天不打你上房揭瓦。”
  原来他叫明月。
  丝革的白袜被蹬落,珠贝柔美的脚趾瑟缩的掩在被里,他半点儿也不服:“傅疏,妈的傅疏你放开我…”
  手脚并用的逃,一口咬下去,傅疏用来执笔落款的手被咬出深深的牙印,松开时还沾着晶晶亮亮的唾丝。
  傅疏气极反笑,拽着人脚腕就拖了回来。
  接下来却是变作哑了,含着畏怯,低低央求:“傅疏……傅相……傅大人!”
  “错了、真的错了,傅疏……啊——呜…”
  自小到大,从没有人敢在老虎头上动土,更何况是被压着收拾。
  因为久坐的原因,他的屁股肉不少,落掌下去回弹度极佳。
  但傅疏是使了真力气的,渐眠疼的泪眼汪汪,嘶嘶抽气。
  外头冰天雪地,骑兵们垂手侍立,天地俱籁,唯有小屋子里怏怏凄凄的哭声透过门板传出来。
  薄奚微仰着头,不受控制的在想,到底是妙年洁白的明月——
  还是被乌云覆盖,腥腥脏脏的月亮呢。
  第7章 设计
  渐眠整个人陷在被子里,乌浓的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他半阖着眼,几乎要死过去。
  傅疏衣衫整洁,面色不愠。他冷笑了一声,素帕一根根擦干净手指,随口道:“少海喜欢玩儿,宫里的东西怕是入不了少海的眼。”
  渐眠小指动了动,捡鞭的手却抓不住,哆哆嗦嗦的去握,被牵着碰到了床头窄窄的梁木。傅疏顿了顿,从渐眠的头上将那根韧软的绸带勾了下来:“记吃不记打是不是,嗯?”
  “唔啊…”
  傅疏紧紧一勒,丝昂扽紧的声音掩盖了渐眠的呜咽。
  傅疏可能并没有羞辱他的意思,捋着渐眠绷挺的颈,像顺什么东西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