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不屑地哼了声,继而心中生出巨大的喜悦。
  太好了, 有了这杂种这话,他就能名正言顺地使唤起那些老鼠了,他当了一辈子奴才,终于能做一回主子了!
  正在老管家志得意满时,额前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愣了一下,便是在这瞬间,脑袋上又挨了重重的一击。
  不可置信地看向前方,原先跪着的沈合乾手握一块尖锐石头,再次狠狠地砸来!
  到底是老人,行动不便,就没逃得了第一次的攻击,紧接着便是想逃也被重石砸得头晕眼花难以逃开了。
  轰!
  老管家肥胖的身子倒在地上,眼皮抽搐,目露恐惧地望着缓缓起身的少年。
  少年脸色依旧很平静,这时半边脸溅着血但眼睛一眨不眨的模样更静得诡异了。
  他站着不便砸死老管家,起身只是为了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老管家翻过身蠕动着想要逃开的样子。
  正如他从前在那些奴才们的毒打下爬开的样子
  沈合乾眯起眼,看见老管家那身肥肉随着其爬动在衣物下巍巍颤抖着,如此恶心。
  太恶心了。
  沈合乾迈开脚,自身剧烈的疼痛再次迫使他倒了下去。
  重重地摔在地上,碎发垂落,遮掩双眸,他嗬嗬地怪异笑了声。
  笑声嘶哑,宛若恶鬼附身。
  末了,他抓紧石头,挣动双腿匍匐着上前,空出的左手猛地抓住了逃命猎物的脚踝,那脚踝如此肥重,他差点抓不住。
  可他到底抓到了。
  扬起上身,抬起被血溅了半边脸颊的脸,他笑着,用石头一下一下砸死了老管家。
  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和凶戾,老管家死透了,那石头还被他挥动着,一上一下,一下一上
  老管家肥胖皱褶的老脸很快被砸烂了,血肉模糊,鼻骨碎裂,眼珠迸裂。
  那冰凉的眼珠嘣出来砸到了沈合乾的侧脸,这一下终于砸得他清醒过来。
  手下是死相凄厉的死人,血和碎肉挤在掌心,既黏腻又肮脏。
  他垂眸,看了又看,又似乎在细细感觉着那些碎肉的温度和触感。
  许久后,沈合乾扔掉石头,忽然伏在一侧剧烈呕吐起来。
  许久不曾进食,肚中除了冰水再无其他。
  沈合乾吐了不久,突然间崩溃地哭了出来。
  流泪太多,以至于泪水冲刷干净了他脸上不属于自己的血迹。
  肚中翻山倒海,嘴中酸苦还带着血腥气,沈合乾撑着手臂爬向钱塘,捞起碎冰用力塞进嘴中咀嚼。
  吃了很多冰后,寒气入体,他浑身颤抖,回身又看了眼老管家的尸身,抖得更厉害了。
  半晌,沈合乾抬起双手,细瘦干枯,沾上条人命后,他更觉自己通身无一处不丑陋。
  老管家恶心,杀了他的自己更恶心。
  想着,沈合乾再次干呕起来,直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似的。
  瘦削的身体俯趴在塘边,湿漉漉鸦羽般的长发沉重地压在背上,颤抖的背影脆弱无比,单薄的里衣掐出腰线细韧的弧度,连接着起伏的臀形和跪屈的长腿,又莫名透出一种不堪一折的美感。
  沈纵颐明日便要出征边疆,因此想来五王府看一眼皇兄少时所待的地方,也顺便瞧瞧能不能探出他其他的不对劲。
  无意惊动府中人,她便翻墙进了府。
  翻过的墙正对一片结冰浅塘,前有短竹丛围绕,她方走出竹丛,蓦然间怔了怔。
  沈纵颐看见沈合乾用石头生生砸死个人。
  当然,她最先看见的是沈合乾背对着她朝那人屈辱跪下,而后二人说了些话,却因风声实在凌冽和他们近乎耳语的声音,她没有听见对话内容。
  沈合乾杀人时,沈纵颐收回了出去的脚步,她静静地等他杀完了人。
  这定是他第一次杀人。
  杀的必是他深恶痛绝的仇人。
  即便浑身颤抖心中恐惧,但他仍然鼓足勇气以几乎是残暴的方式砸烂了那人的脸。
  沈纵颐等着沈合乾呕吐结束的过程中,忽然弯唇轻轻笑了一声。
  皇兄是从这时开始蜕变的?
  人被欺到极致总会爆发。
  沈纵颐向来欣赏绝望者尽力一搏的拼命劲。
  进而对沈合乾今日的所作所为也感到几分满意。
  沈合乾趴在塘边吐得天昏地暗,兀然间听见一声天籁:擦擦吧。
  下一刻视线里出现了一方白绸绣着四爪蟒纹,在冰冷凛冽的河水气息中带着不可阻挡的暖香扑进鼻中。
  沈合乾立时间止住了呕吐,他知道来人是谁,因此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手腕不受控制地抖动着,带着恐惧和慌乱落泪的冲动哆哆嗦嗦接下了这方手帕。
  别哭了,你做的很好。
  少女温润的嗓音落下,沈合乾才知道自己又哭了。
  他的泪水这次很干净,没有血也没有恐惧,有的只有无限的爱恋和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