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前的那天晚上,鸦透喝了点酒,抿了口之后脸就开始变红,捧着脸对着手机跟相吾说胡话。
  店长急得不行,带着鸦透在外面坐了好久他才恢复清醒。
  但也因为这样耽误了不少时间。鸦透住在镇上,就读的高中是在市区,中间少说都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这个时间点再去车站坐车回家,到家可能都要十一二点了。
  “小鸦。”
  店长喊人总喜欢喊姓,年纪小的叫“小x”,年纪大一点的叫“老x”,“我给你叫了一辆车,对面已经接单了,等会儿到家在群里报个平安知道吗?”
  鸦透非常不好意思,绞着手脸都红透了,“抱歉,是我添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如果不是我让你喝点,你也不会这样。”店长扶额,笑着说:“下次我就不让你喝酒了。”
  年纪还不大的人,不仅酒量不好,还容易上脸。
  鸦透揉了揉脸,试图将脸上的热揉下去。
  相吾一直没有吭声。
  他不是喜欢说话的性格,是后期和鸦透熟悉之后才开始与外界交流,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冷不丁来那么两句。最喜欢冒泡的时间集中在鸦透晚睡、不好好吃饭的时候。
  而现在,从刚刚鸦透喝酒对着他说胡话开始,相吾就一句话都没说。
  鸦透中途还拿手机确认了一次,反复确定自己没有关机。
  “你耳朵好红。”鸦透对着相吾说。
  十月份的天还没正式降温,少年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因为喝酒上脸,现在脸还是粉粉的。打量他时眼睛睁得很圆,眨也不眨就盯着他看。
  相吾深吸一口气,转过头,逃避似地道:“车来了,上车。”
  鸦透慢吞吞“哦”了一声。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他面前。
  “黑色suv,车牌号xxxxxx。”
  司机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暗夜遮住了他有些发红的眼眶。
  鸦透能看清的原因是因为在司机看见他时,眸中出现的一瞬间怔愣。
  对方似乎认识他,但鸦透记忆里并没有这个陌生的司机。
  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个司机在来接他的路上好像哭过。
  鸦透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年轻司机没有和乘客搭话的习惯,一路上格外沉默,但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影响了开车技术,连续几次急刹让鸦透有些难受想吐。
  “抱歉。”司机有些局促地道了歉,声音极力克制也难以掩盖颤抖,“我重新给你叫一辆车吧,我好像不能载……”
  “我想先下去缓缓。”鸦透打断他的话,“可以吗?”
  “……可以。”
  他们把车停在桥边。
  远离了车里的皮革味以及颠簸的感觉,夜风吹在脸上格外舒服。
  年轻司机站在他身边,有些失神地看着河面,有一瞬间鸦透都怀疑他要跳下去。所以在对方下意识往前走的时候,鸦透叫住了他,“过来喝一点吗?”
  鸦透是放了学过来饭店里帮忙的,因为不能喝酒所以店长往他包里疯狂装饮料。
  他见年轻司机不过来,特地解释:“不是酒,就只是普通饮料。”
  司机这才走过来。
  鸦透给他开了一罐,递给他没有说话。
  少年很好看,即使简单的白衣黑裤,也让人挪不开眼。声音刻意放得很轻,圆眼小脸没有任何攻击性,很容易让人起好感度。
  特别是对即将崩溃的人来说,他这种包容性的姿态让人想将一切跟他说。
  年轻司机说自己上班被人排挤,钱被人偷走,还要被有些乘客无理谩骂。成年人的痛苦都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压断那个平衡点的是他是从大哥那儿才知道母亲不久之前住过院,身体有很多毛病,但因为怕他们担心一直没有告诉他们。
  因为没钱,说了也是徒增烦恼。
  鸦透很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安慰人。
  毕竟小时候那么复杂的环境里都是他一个人自己走过来的,他一路都很沉默,没有人教过他应该怎么做,他努力长大的环境也没有让他无师自通学会这些东西。
  他在司机旁边沉默了很久,最后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翻出了经常吃的糖。
  鸦透努力组织着语言,最后实在想不出什么。他只知道将这么多事说给一个陌生人听的,恐怕心里已经很难承受了,所以他愿意当一个倾听者。
  “天气预报上说,大雨在今天就会结束。”
  年轻司机擦了擦眼泪,不想让鸦透看见自己的狼狈样子。
  鸦透把糖递过去,犹豫了一会儿开口:“明天天气应该会很好,不然去看看吧。”
  *
  鸦透坐在车里时,还能听到年轻司机的崩溃哭声。
  “你认识他?”相吾问。
  鸦透茫然,“不认识呀。”
  “那你还帮忙。”
  “不帮的话,我感觉他下一秒就会跳河里去了。”鸦透捏着自己的指尖,不太好意思,“我不会游泳。”
  而且那个司机那么大个个头,鸦透估计也拖不上来。
  手机里的相吾停顿一刻,又很快垂下眸。
  司机上来得很快,他打开车门时眼睛都哭红了,询问的第一件事却是:“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鸦透。你呢?”
  “杜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