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子时过半,天黑沉沉的,仿佛能把一切都吞没。殿中只余零星灯火,今天晚上跟柳韵语一块儿当值的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画江湖。
画江湖一袭锦衣卫冠服,正在柳韵语相反的方向巡逻着。
不过说来也怪,画江湖此人一直都用黑布蒙了脸,上面画了一个银色的藤蔓徽记。据说是早年间伤了脸,故蒙面。
而且柳韵语试图与他说话的时候,也只是点点头,再无其他的话。
跟着柳韵语一块儿巡逻的锦衣卫曾经笑道:
“你也别想着跟他说话了,这个人啊,有些时候话比沈大人的还要少。”
于是柳韵语只好作罢,专心干活。
就在柳韵语转到正殿台阶下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雪亮的线朝她这儿袭来。
“!”
就在柳韵语躲过这一击之后,冷眼看着出现在的自己面前的刺客。同时身后跟着巡逻的两名锦衣卫猝不及防的被抹了脖子。
温热的血溅在了脸上,与此同时,四周的暗卫“呼啦”的一声,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柳韵语的袖子里滑下双刃剑。
“唰——”
“铛——”
刀剑相交的声音传来,柳韵语被逼的后退几步,眼里多出几分凝重。
“皇帝老儿手下没人可以用了吗?居然派个娘儿们!”来人讽刺的看着柳韵语。
柳韵语柳眉一竖,抬脚就往对方的胯下踢去。
敢讽刺她,给我当太监去!
那人没想到柳韵语居然会用这般狡诈的手段,一个不察,结结实实的挨了柳韵语这一脚!
等到画江湖赶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一时间,不管是先来的暗卫还是后来的暗卫,都齐齐后退一步。
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造成这么大影响的柳韵语,头一次认同了苏九祸的这等凶残的招数。
嗯,没错,凶残。
这等被苏九祸取名为“太监腿”的招数,在皓月山寨一干姑娘们的眼里,简直不要太凶残。
据苏九祸本人的解释是,寨子里都是姑娘,功夫不错是真的,但是架不住有些下流的男人……所以,打一顿怎么可能算了,直接把人给变成太监多好。
还省了阉的功夫,说不准会出几个魏忠贤这样的人物。
据说所有人在练习这一招的时候,某寨主被自家二师父好一顿操练。
个中原因请自行体会。
今晚是柳韵语首次使用这等招数,因为这个家伙眼里的表情完全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所以,是可忍孰不可忍。咱们的柳副寨主二话不说就是一脚。
画江湖命人将被柳韵语一脚踹中某处不可言说的地方,导致晕过去的刺客拖了下去。
随后蹲下身,查看两名锦衣卫的脖子上的伤口。
只看见那两名顷刻间毙命的锦衣卫脖子上出现一个豌豆大小的洞,而且是将两人打了个贯穿的。
“一击毙命。”这是画江湖得出来结论。
画江湖顺着两个人倒下去的方向看了过去,离大殿数丈开外,种了一大排的榕树。
榕树有长寿吉祥之意,又因张伯玉倡导植榕,有“满城绿荫,暑不张盖”的佳话传下,所以榕树又有纳凉之用。
然而此时虽然已经入了初冬,但是那一排排的榕树依旧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白天看着格外喜人,只不过这夜间,倒显得有些阴森森的了。
几乎是一瞬间,画江湖动了。
甚至连柳韵语都没有看清楚他怎么动的,人已经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柳韵语只好认命的指挥人将这两名锦衣卫的尸体抬了下去。
容离觉得自己有点倒霉。
要过年了,准备去皇宫宝库里头拿几样东西来当做年节礼好送人。不料好不容易等着之前那个树上的人走了之后,还不等他绕过武祥宫,准备找到宝库入口的时候,立马就有人冲了上来,还带着杀意!
容离很想爆粗口,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堂堂玉面公子、江湖上声名赫赫的第一神偷!居然在还没有得手之前,就被人现了!
完了完了,看样子那个跟上来的小子就是锦衣卫,今天晚上估计要栽了!
不过这不对啊,之前都没有听说过今天晚上会有锦衣卫值守!
而且看那个小子的轻功,绝对不是一般的锦衣卫!
眼看着对方要追上自己了,容离此刻好死不死的绊了一脚——
很快稳住了身子,容离还没有喘口气,之前那小子就追了过来——
“要栽了——”
容离干脆把心一横,被抓就被抓吧,大不了下辈子看清楚就成。
但是!
很快容离现之前追上来的那个小子居然从他跟前跑了过去!
跑了过去……连个眼神都不曾给过容离。
容离:……
所以,他刚刚逃的那么快倒底在干嘛?
鸡飞狗跳的一个晚上过后,柳韵语正在上书房上头的屋顶上,毫无形象的大口吃着容离捎过来的烤肉饼。
“所以,昨天晚上画江湖追的人不是你,而是另外一个?”
容离戴了面具的一张脸下面,表情有点黑。
这不能怪他啊,昨天晚上那个小子太可怕了,差点没有把他吓飞。
而且头一次失手,还是这么憋屈的方式!
“所以,你头一次失手了?”
柳韵语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容离撇撇嘴,从袖子里掏出来两个鸽子蛋差不多大的珠子。
“只摸到这两个。”
柳韵语: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廷和一大清早丢的那两颗东珠吧?
而且是太子冠上面最好的两颗。
就这么两颗珠子,弄的昭烈帝一大清早的出动了所有的锦衣卫查找,还是没个影子。到头来居然在这家伙手里,而且看样子还挺嫌弃?
“听锦衣卫说今年上贡的东珠不过百颗之数,最好的那两颗连着另一半给了徐廷和打造太子冠头。”
柳韵语说到这里,意思已经明了。
后者只是勉为其难的收了回去,坐下来道:“我说你飞黄腾达了啊,二品的护卫统领。”
柳韵语几口吃完最后的一块饼,取了帕子擦擦嘴,眼也不抬道:
“你以为我稀罕?若不是……”柳韵语说到一半,耳根子诡异的红了起来。在后者戏谑的目光下转过话题:
“你来的也够久了吧,还不快走?”
“行行行我走我走。”容离话音落下,人已经走远。
明月书院。
苏九祸正带着孩子们练体力,忽然闯过来一群官差。
顾斋这个时候正在闲墨院里头习字,苏九祸下意识将孩子们护在身后:
“你们要做什么?”
为首的官差一双鼠眼,上上下下打量了苏九祸一下,道:“没错了,把人拿下!”
苏九祸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顷刻间就炸了。
面对四面八方气势汹汹围上来的官差,苏九祸抬脚就是一踹!
几声惨叫响起,一时间围上来的官差都吓得往后面退了好几步。
“这娘们太可怕了。”不知道是谁低声说了一句,为首的鼠眼官差看见其他人跟怂包似的,气恼之下举起大刀朝苏九祸砍了过去。
苏九祸一惊,下意识就要往后面退,不过后面还有一大群孩子。
于是苏九祸情急之下,用长鞭硬生生的怼了回去!
也许是强行催动内力的缘故,苏九祸只觉得气血一阵翻涌,硬生生的吞了那口血下去!
“给我滚!”伴随着苏九祸清喝声而来的是如闪电一样袭来的长鞭,一连带翻十几名官差!
“你!苏红妆!袭击官府!你想谋反不成!”那鼠眼官差声音尖锐道。
“谋反?在下倒要问问,强闯我院的先生是个什么理?”
顾斋让孩子们自行去散了,眸带怒色,几句话堵得鼠眼官差说不上话。
“你又是谁!”那鼠眼官差盯着顾斋,见他一身书生打扮,嘲讽道:
“老子说哪里来的愣头青,原来是个破教书的!乖乖给老子靠一边站过去!不然有你苦头吃!”
鼠眼官差话音刚落,苏九祸按耐不住,一鞭子把人抽翻在地上!
“你再说一遍!谁破教书的?”苏九祸说话间又是一鞭子,抽的那鼠眼官差尖叫连连。
“我可告诉你!乖乖的把这儿让出来,不然明耀城里来的大官儿可不给你们好果子吃!”那鼠眼官差忍着痛说完,嘴上又挨了一鞭子,直打的人满口流血。
“明耀城的大官儿?呵!”
苏九祸又是一鞭子,直抽得人眼冒金星,后者只觉得嘴巴里一痛,待他反应过来,一截舌头落在他眼前!
“啊啊啊啊……”这个毒辣的女人。
“真脏。”苏九祸蹲下身,全然不顾这四周还有多少人围着,笑着继续道:“声音那么细,算不得男人的玩意也敢来明月书院耀武扬威!”
“啊啊啊啊……”这个毒妇!迟早老子要折磨死她!
等着吧,等老子的主人来了,回头男的给杀了,女的给折磨完卖去最下等的勾栏院!
在苏九祸背后一言不的顾斋忽然眼底有紫光流动,鼠眼太监正好对上顾斋的双眼——
苏九祸正揍人揍得起劲,忽然被顾斋的大力往怀里一拉。下一刻,方才还奄奄一息的鼠眼太监,跟吃了什么神丹妙药似的爬了起来,大笑着往书院外头跑了。
苏九祸一脸疑问。
“那太监……疯了?”
顾斋面色如常的点点头:“看样子是的。”
“不是吧……难不成我把人给抽疯了不成?”苏九祸顿时觉得头顶一片天雷滚滚。
那鞭子抽人,头一次听说可以把人抽疯的。
哪想男人却是一笑,像是化开了冰霜的春风,差点把苏大寨主迷的找不到的北。道:
“可能是原本就疯了吧。”
苏九祸顺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见他笑的如沐春风的模样,下意识就信了。
好吧,这么犀利的顾小呆还是头一次见。
不等某人反应过来还在某呆子的怀里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好一对奸夫**!霸了明月书院不说!还打伤本官手下的人!你们可知罪!”
奸夫**?是说他们两个人吗?
苏九祸以眼神示意顾斋问道。
“嗯……我想应该是的。”
闻言,苏九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赖在某人怀里,鼻尖沾染了男人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小脸一红,立马挣脱了出来。
倒不是苏大寨主不喜欢啊,而是她觉得奸夫**这词确实不是好玩意。
怎么说也起码得是神仙眷侣吧?
所以,苏九祸好心好意的回敬了一鞭子,唬得那人往后一跳。
“来我明月书院找事情,起码得报个名头上来吧。”苏九祸把玩着手里的长鞭,漫不经心道。
“大胆刁民!本官乃当朝太师门生,正六品县令!蔡户是也!”
“菜户……哈哈哈哈……顾小、不,顾先生听见没有,这人说他叫做菜户……”
菜户,史载:“宫人无子者,各择内监为侣,谓菜户。其财产相通如一家,相爱如夫妇。既而嫔妃以下,亦颇有之,虽天子亦不之禁,以其宦者,不之嫌也。”
所以,“菜户”一词,指代有伴侣的太监。
蔡户脸色黑如锅底,怒不可遏,吩咐左右:“来人!把这一对奸夫**拿下!”
“我看谁敢!”苏九祸闻言,敛了笑,抬手间就是一鞭子!直打的人望而生畏,畏缩不前。
“你们这群蠢货!”蔡户狠狠一脚踢向倒下的随从,指着苏九祸道:
“本官劝你们老老实实的把明月书院让出来,能让本官看上,是你们的荣幸!”
“这份荣幸姑奶奶我嫌恶心!您还是可劲的滚蛋!能让姑奶奶我这么大火的,也是你的荣幸!”
说到后面,苏九祸更是皮笑肉不笑的讽了一句:
“难怪叫做菜户,原来是老太监的干儿子。”
一句“老太监”气的蔡户当场就挺着跟球一样的身子冲了过来:
“臭娘们!本官今天非要把你卖去勾栏院不可——啊——!”
一声惨叫响起,苏九祸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就被男人用手挡住:
“别看,脏。”
男人身上的檀香味瞬间冲入脑海里,按捺下了苏九祸那颗好奇的心。
“嗯,不看,你说了算。”
就在苏九祸看不见的时候,男人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