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彻正踏了步子进来,不曾想那丁香色衣衫的女子倒是十分机警,“唰”的一下取了长剑朝他袭来,眉眼间透露着几许狂傲,且只盯着他不放。
有意思。
正欲开口,却听得顾斋唤那女子:
“苏先生,这位是简亲王。”
简亲王徐南彻,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排行第七,性宽厚。
不过,别看这位简亲王笑起来确实温和有礼的模样。当初的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元熙帝登基之时,这位简亲王可是以铁血手段生生镇压了所有反对的大臣!所以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不知简亲王来这小小的明月书院有何贵干?”苏九祸收了剑,上下打量着这位传说中并不简单的简亲王,语气有些不好。
简亲王徐南彻倒是不恼,脸上带笑:
“自然是前来接本王的侄儿。”
“当今天子富有四海,后宫三千佳丽不遑多让,皇子公主更是一大堆,不知简亲王为何寻到此处。”
啧,当初赶人赶的那么果决,现在还想要回去?
苏九祸言下之意就是说我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哪儿来的打哪儿回去,别碍她的眼。
徐南彻闻言,不由得多看了苏九祸一眼。忽然敛了神色,属于上位者的威压不由得放了出来,道:
“好大胆子,就不怕本王把你治罪吗?”
“治罪?”苏九祸眉眼凌厉,一双眸子宛如浸了三伏天的冰霜一样,清清冷冷的看向简亲王道:
“从来不知,怕为何物。”
女子带着几许狂傲的声音冷冷的响起,简亲王面色微变:
“藐视皇家,罪过不小。”
嘴上这样说着,可脸上丝毫不见怒气,还隐隐多了几分欣赏的意味。
世人都知他徐南彻手腕铁血,殊不知他也是个武痴。方才苏九祸那利落的一剑,让他心里暗自讶异不已。
这等凌厉的招法以及非常灵敏的身手,足以让徐南彻看出来眼前这个眉眼凌厉的女子,是个个中高手。
“藐视?简亲王倒是说笑了。”苏九祸将手里的剑漂亮的耍了个剑花,悠然开了口道:
“这里除了我们三个人,还有谁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简亲王?”
空气一时间凝固了几分,徐南彻双眸略略从苏九祸身上扫过,却是背了手含笑问道:
“顾先生哪里寻来的妙人儿,这股子泼辣劲儿与本王膝下的天晴郡主不相上下。”
泼辣劲儿……苏九祸嘴角一抽,看向前方两个人所站的方向,不一言。
按理来说换了寻常人,碰见苏九祸这般言论不是告罪就是与苏九祸脱离关系。可是顾斋这个人,却是不一样。
只见他径自打了扇子出来,上头的那句“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晖”在苏九祸面前晃来晃去,配上一脸清雅的笑容开了口道:
“简亲王可有意手谈几局?”
徐南彻心下腹诽:顾斋这个人虽然当初主动辞了官职前来这个地方当个教书先生,表面上是习了“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公,只当是文人间的傲气。可是个中缘由,只怕是他与皇兄才知道。
手谈,也称之围棋,往往双方执子,少则一个时辰,多则一整天。
看来这是有事要谈了。
徐南彻点点头,道:
“自然是愿意的。”
此时已经快接近午时,阳光透过柳树细细碎碎的落了下来,仿佛被细细的筛过一样,格外温柔。
有风穿过,撩起两人袍角,远远看去,正应了那句:
“万事翛然只有棋,小轩高净簟凉时。阑珊半局和微醉,花落中庭树影移。”
而苏九祸对这个事情不感兴趣,径自回了院子看着徐廷。
徐南彻率先落子,于正中央。
顾斋不疾不徐,紧随其后。
这头呼延傲菡回了皓月山寨,远远的看向风宸与沉檀糯米两人难得坐在长廊下,你一搭我一搭的说着话。
不过显然风宸还是老样子,冰着一张脸,偶尔点点头算是回应。
面前摆了几样糕点,色泽莹润,小巧精致,另外加一壶泡好了的兰溪毛峰。
沉檀糯米依旧一袭水蓝色的衣裙,看见呼延傲菡回来,忙上前拉过她道:
“你可算回来了,天晓得这个木头多无聊,估计扎一针也不见得哼哼的。”
一旁当然风宸闻言,一个冷冷的眼神飘了过去,把个沉檀糯米唬了一跳。
把上好的青花纹瓷杯往八仙桌上一搁,风宸淡淡的开了口:
“你自找的。”
一句“自找的”噎得沉檀糯米半晌说不出来话,气鼓鼓的看着一袭白衣的某位神医。
呼延傲菡倒是坐了下来,将两个人隔开,顺手夹了块点心慢慢吃着,似乎是莫名的叹了一口气:
“女大不中留啊。”
随着呼延傲菡这句话落下,其余两个人一个面色如常慢慢的饮了口茶,还一个当场喷了。
“咳咳……”
忽略风宸嫌弃的目光,沉檀糯米从怀里取了一块水蓝色的丝帕擦了擦嘴,不可置信的看向呼延傲菡,道:
“徒弟她有相公了?”
“算是吧,不然成天呆在外头甘心当个武师做什么。”
沉檀糯米这才反应过来,旋即拍了拍脑袋:
她这个师父也太不称职了!连徒弟最近在干嘛都不知道。
“你们可知道先皇后夏湄安一事?”
当初这件事情太震惊世俗,哪怕他们身在江湖也有所耳闻。
风宸与沉檀糯米点点头。
接着呼延傲菡抛下一个重磅炸弹,炸的两个人都是齐刷刷的一震:
“九祸所教的一个学生里面,有一个是夏湄安的儿子,徐廷和。”
“今天一大清早的就是为了给这个小子看病的。”
随着呼延傲菡的话音落下,风宸与沉檀糯米双双陷入沉思。
虽然说江湖中人不应该插手皇家之事,但是也有例外是不是……
良久,风宸轻叩了几下桌面,道:
“给这个蠢徒弟收拾麻烦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况这次也算不得麻烦,既然已经生了。”风宸顿了顿,只见午后的阳光被浓密的树荫挡了,在树叶间上下翻飞,道:
“咱们三个人护着就是。”
虽然嘴上说的是嫌弃的话,但是心里护徒弟的决定呼之欲出。
沉檀糯米同样点点头,表示赞成风宸的话。
接着呼延傲菡继续道:
“徒弟说几日前的那波黑衣人就是冲着徐廷和来的,背后势力想必不小,恐难以招架,所以想让咱们三个人轮流晚上去看着。”
“记下了。”
闲墨院。
眼看顾斋将简亲王慢慢的逼入死局,简亲王徐南彻放下手中棋子,眉目悠然含笑:
“一别多年,顾先生的棋艺更上一层。”
“过奖。”
徐南彻忽然开口道:
“现在的朝廷局面显然如这盘棋局一样,渐渐逼入死局。”
原来当年先皇后夏湄安被赐死之后,元熙帝再未立后,只不过现下后宫里有一人位同皇后。
那个人便是当朝太师章闻唯一的女儿章棠。
“章贵妃此人与章太师一般,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自打先皇后夏湄安一死,章棠越的无所顾忌。”
“有一次竟是亲手将宫里的一名宫女活活的掐死,原因无他,就因为皇兄当着她的面夸了几句而已。”
“这四年里,除了三个公主陆续出生之外,只剩下廷和这个皇子。”
“皇兄一直防着章棠怀孕,不料几个月之前忽然怀上了。”
“据章棠宫里的人透露,章棠是使了某本古籍上的偏方才得以怀孕。”
“后来皇兄曾经命太医院两名妇科圣手细细研究了那偏方。”
“得出来的结论则是这个孩子铁定生不下来。”
“而且在一个月之前,锦衣卫密报上言章棠欲李代桃僵,正物色了数名妇人准备生产那日抱一个孩子出来。”
“皇兄震怒之下却又无可奈何,因为章家的势力太过庞大,若是一不小心可能会动摇根本——”
徐南彻话还未说完,后头传来一个讽刺的女声:
“所以呢?急着将廷和带回去?”
两个人回过头,正是苏九祸,手里牵了一身崭新衣袍的徐廷和。
徐南彻一看见徐廷和,下意识就要亲近。
徐廷和却是怯怯往苏九祸的身后躲,并道:
“我不回去。”
那声音里带着颤抖,苏九祸只觉得徐廷和抓着自己的手,手里抓的冒了汗。
“廷和……”
徐南彻还要说些什么,苏九祸利落干脆的将徐廷和挡在身后,率先开了口道:
“你们皇家好大的颜面,说丢了就丢了,说带走就带走!”
“你们一个个可曾经想过,先皇后走之前,他才四岁!”
“我不晓得你们皇家素来是多么无情无义,可是有句话叫做‘稚子无辜’!”
“你可以说我区区一个女子不晓得什么叫做家国大义,但是徐南彻,我苏红妆告诉你!”
“除非廷和心甘情愿的跟你走,否则我绝对不会答应!”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苏九祸说完,牵着徐廷和转身就走,只留下一红一浅两个背影。
依照徐南彻的脾气,估计杀了苏九祸的心都有了。不过如今这位盛名在外的简亲王,只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包含了无奈。
云来酒楼。
苏九祸牵着徐廷入了大堂,忽略众人的目光,甩手一个大银锭给掌柜,道:
“寻个雅间,上八道招牌菜,别忘了加一碗鱼头浓汤。”
那掌柜喜滋滋的接过银子,唤了小二引二人去楼上雅间。
“红烧狮子头、糖醋排骨、水晶扁肉、酱猪蹄、芝麻鱼丸、海棠冬菇、醋熘白菜、黄金豆腐,以及一大碗色白味浓的鱼头浓汤。”
小二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苏九祸给徐廷和盛了一碗汤,又把每样菜夹了好些放在他的另一个碗里,笑眯眯道:
“吃吧。”
说罢,径自倒了一杯果酿,慢慢品了起来。
徐廷和道过谢,埋头吃饭,不一言。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只看见苏九祸一口饮尽杯中佳酿,周身的空气忽然冷了下来,抬手将手里的筷子往窗子外头一扬。
只听得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外头脚步凌乱,众人大叫“死人了”之类的话。
“呵,还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吃顿饭了。”
苏九祸冷笑一声,将酒杯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搁,随后朝不知所措的徐廷和柔声道:
“廷和乖乖坐在这儿不要动哦,苏先生出去打坏人。”
徐廷和懂事的点点头,道:“苏先生早些回来。”
苏九祸抱了抱他,随后提了长鞭出去。
二楼的雅间外,躺着两名黑衣人,都是眉心间被一根筷子惯穿而死。
食客已经逃了个干净,剩下的掌柜跟小二都不知道躲在哪里去了。
背后有风声传来,苏九祸把身子往后一弯,凌空一翻,长鞭呼啸而去。
只看见数名黑衣人涌了上来,意图来个调虎离山。
苏九祸何尝看不出他们的意图,唇角微微一弯,干脆如了他们的意,假意被逼去一楼。
雅间内。
徐廷和正吃下一个芝麻鱼丸,正伸了筷子还要继续夹的时候,忽然眼前伸出一双崭新的筷子,一下子夹了两个芝麻鱼丸。
徐廷和:“?”
只看见眼前出现一名身着水蓝色衣裙的女子,眉眼弯弯。正要伸了筷子往那盘子芝麻鱼丸而去,看见徐廷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不由得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你不怕我啊?”
徐廷和摇摇头,道:“你认识苏先生吧。”
沉檀糯米一时间有些惊奇:寻常的孩子面前要是忽然出现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不会被吓到起码也会面露震惊。这小子倒是有意思,居然不怕她。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坏人呢?”沉檀糯米好奇道。
“因为要是是坏人的话,你肯定早就把我抓走了。”
有趣。
沉檀糯米又要夹了芝麻鱼丸入口,忽然一个巨大的响声传来。
徐廷和倒底还小,下意识往沉檀糯米身边靠。
沉檀糯米波澜不惊,略略扫过破门而入的黑衣人,细细吃完嘴里的芝麻鱼丸,还安慰似的拍拍身后的徐廷和,这才转了眸子看向那群人,玩味道:
“正好让本姑娘试试身手!”
破门而入的一群人没有想到雅间里除了徐廷和之外还有一个人,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苏红妆那个女人分明是留了后手,二话不说冲了上来。
沉檀糯米抬腿扫了过去,一招一式非常凌厉。心下懊恼至极:若非这儿太小,否则今日正好试试最近研习的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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