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蜥蜴21
闵奚惊醒, 梦中的场景实在可怕，余茉乘船离开，恰逢海面泛起白雾, 他拼命追赶, 追啊追，可是眼前模糊，就连轮廓都看不清, 梦境的最后是他的哀嚎，醒来还有些回不过神, 眼瞳扩散，眶里漫着泪洼。
他很认真地模仿人的行为，就比如现在，藏在口腔的舌头滑出滑过蒙着泪痕的眼瞳，舌面触碰的瞬间带走妨碍视线的眼泪, 但他很快就闭紧嘴巴，用手揉眼睛, 尖尖的指甲距离眼眶不足毫米的距离，他忍着刺痛，揉两下，撤回手，等视野清晰，才逐渐由噩梦带来的惊悸中抽身。
他浑身僵硬, 眼珠乱转, 最后凝聚在身侧。他记得她是在床上睡觉的, 怎么到这里……到他身边了？他瞬间紧张起来, 跪在她身旁观察她有没有受伤，没有伤口, 不是掉下来的……默然片刻，他往前蹭几步，然后侧躺。
他不清楚她能留在这里多久，不敢问，不敢想，闵奚睁着眼睛，宛若绿宝石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被鳞片遮挡的喉咙轻微震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很想时间停滞，要是能永远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余茉在实验室肚子就没饱过，她要做各种数据检测，因此是靠着药品维持身体基本需求，如今翻着满箱的食品，其实只是些很普通的食物，毕竟这边断粮很久，基地内也没有零食，她看着挂面的日期，很好，已经过期两个月了。
再翻看其他的，诸如压缩饼干、罐头，都是临期的食品。
不管那么多，余茉煮了挂面，拆开肉罐头倒进里面，想想闵奚的饭量，加了几罐罐头，经过腌制的肉罐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余茉盛出自己的量，将剩下的推给闵奚。
“闵奚，尝尝。”
很期待闵奚的反应，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吃得什么，饿得这么瘦，有鳞片看着就很可怕，没了鳞片就剩下骨头，基地里没有动物，他一直饿着吗？余茉想想，重新添水煮面，将过期的挂面全都煮上。
“有很多，不要饿着肚子。”
闵奚哪里吃过这种东西，他是肉食动物，只吃肉，不是那种茹毛饮血的生活，他们相比较丛林的其他动物，还是很享受的，要是碰巧遇到调味类的草叶子，会将鲜肉包起来，放在火上烤，很香了，浸在海水的鱼就更别提，烤熟后空气都冒着鲜香。
说实话，清水面条，还有被各种调味剂腌制的肉罐头，和鲜肉经过炙烤后的味道是没法比得，但是闵奚觉得香，很香，他将余茉推给他的全都吃干净，这是余茉给他的，就算她要离开自己，也是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感情的吧？闵奚自我安慰，觉得她能有一点点的感情就很满足。
楼下的怪物不见踪影，在宿舍待了两天，两人的伤口都见好，不能再待下去，搜出来的食物都吃干净了，除却一楼的宿舍都被搜刮干净。
“它们已经分散开，据我观察，附近只有零星几只，加上被电网电死的，数量和那天比很少了，要是我们冲出去的话，有把握吗？”余茉盯着电网附近的怪物尸体，若有所思。
闵奚点头，“可以的。”他没好意思说那天其实是存着求死的心，不然不会伤得那么厉害。
余茉抽出脏衣服，和沾着血的床单，团成团拿在手里，“我发现它们嗅到血味容易狂躁，我们离开宿舍的时候，我把它扔到电网上，趁着它们没有聚集，你到地道口搬开石头，在前面带路，你能做到吗？”
闵奚先是点头，然后愣了愣，摇头，“我搬石头，你带路。”
“地道很黑，我看不清。”余茉想到要骗他就很不好意思，骗过他一次，要是再骗他，就算闵奚脾气再好，也是要生气的吧？可是没办法啊。
闵奚沉默，他转身回到宿舍，蹲坐在尾巴上，抱着翘起来的尾巴舔起来，细细地清理，清理完自己，然后就闭着眼睛休息起来，就算余茉和他说话都不理。
余茉没辙，握住摇晃的尾巴，闵奚受惊瞪起眼睛，余茉紧了紧力道，“好吧，我是骗你的，但是我还有事，我暂时不能离开，这里很危险，你先离开，等我出去找你好吗？”
“你骗我。”闵奚很伤心，他是多凶猛的野兽啊，森林里只要有踪迹，就算再威风的野兽都要躲避，可面对余茉，像只没人要的可怜虫，眼里全是泪，还有困惑，他不懂，他没有再亲近她，没有再要求她做自己的雌性，她怎么还要欺骗他，就那么讨厌他吗？
闵奚很伤心，真的很痛，他想剖开胸膛，看看心脏是不是碎掉了，不然怎么这么疼？
余茉没想到闵奚反应这么大，虽然样貌和人很像，可是那些鳞片看起来很吓人，眼里含着凶光，要不是有眼泪，她都觉得闵奚要扑过来咬死她。
余茉大着胆子捏了捏尾巴，很粗很硬的尾巴，她合起掌心都握不过来，闵奚颤了颤，样貌更凶更狠，但是余茉却看到他抖动的唇，像是被气狠了。她觉得还是跟他说实话好了。
“他们放出怪物，想要我们死，如果我就这么离开，他们还好好地待在实验室，操控实验基地，我不是很舒服。”
余茉冷着脸，她就是跟这俩人耗上了，就像走进死胡同，怎么都转不过弯，其实离开是更安全的途径，可是她不甘心啊，凭什么呢？
更何况，离开实验基地，想到里面还有俩坏蛋没死，怎么都不安心，感觉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人背后来一刀，过得很不舒心，哪哪都不舒心，不如永绝后患。
闵奚不是很明白的模样，但是他意识到不是嫌弃自己的意思，他还没表现出情绪，尾巴就微微摇晃起来，本来就渴望她的亲近，被她抓在掌心，哪里还忍得住，使劲在她掌心蹭蹭，尾巴尖讨好地贴贴她的脸，很不经意地动作，余茉都没发现被占了便宜。
“你不要再骗我。”
闵奚很固执，“你不走，我不要走。”
余茉：“可是会有危险……”
闵奚用行动表达他的态度，尾巴缠住她的腰，很谨慎地往身旁拖，没拖很近，保持着距离，但仅仅是贴着她的那片鳞片，就仿佛被电流窜过，耳边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余茉知道多说无益，只好点头。
“那你要注意安全，不可以再像昨天那样，要是打不过，就逃跑，不要跟它们硬拼啊。”
因为闵奚的帮助，余茉倒是没怎么担心怪物，它们虽然数量多，但是凶悍程度和闵奚完全不是同一程度，况且早就分散，实验基地很大，再加上早就被解决了很多，目前来看数量还是能够接受的。
余茉将床单和衣服分散扔到电网上，躲在暗处，果然有几只怪物循着味道爬上去，刚接触到电网，就像拍死的苍蝇般焦黑着落到地面。
成功来到食堂的墙外，既然操作室正面不好进，那就从背面入手，“操作室有面通风的窗户，材质虽然很好，但是想要破坏还是有办法的，我们从那里进去。”
余茉早就准备好绳子，宿舍柜子里就有，还是实验室发放的，她的绳子还没吊好，闵奚就将她抱到尾巴上，拖着她到了后背，尾巴护着她，眨眼的功夫，余茉没反应过来，闵奚就爬到最顶部，和她计划中的那扇通风窗只有半拳的距离。
闵奚回头朝她笑笑，很得意的神情，看到余茉还有些愣，就更得意了，嘴巴咧得大大的，露出尖尖的牙齿，余茉被他注视得心间发颤，他用指尖捅破了玻璃，单手拎着她的腰把她转到身前，抱着翻进去。
“小心——”挤出的话音很快被操作室内的画面震碎，和想象中的画面完全不同，师姐坐在操控台的椅子上，满身的血，李老师则在墙角，紧握着□□，气氛剑拔弩张。
余茉怀疑进错地方，可瞪大眼睛，那俩人确实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不存在认错人的情况，那这是怎么回事？
李老师睁开眼睛，很虚弱的样子，“老师对不起你，可是那是没办法的事情，要是研究成功……”瞥见余茉冷脸，他急忙转了话头，说道：“怪物不是我放出来的，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怎么会伤害你们，是她，我们都被她骗了，她想要杀死我们！小余，把她杀了，快把她杀了……”
余茉站直，瞥了眼操作室内的情况，确认没有危险，她往前走了一步，将要迈出第二步，被闵奚拦腰抱住，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很凶很凶的样子，眼睛都冒着凶光，余茉不想驳了他的好意，就被他圈在怀里。
“李老师，是您傻了，还是我傻了？”余茉笑起来，“您把我们拐到这里，有家回不了，还把我锁在实验台上进行那么多次实验，您觉得我看着您目前的遭遇，能救吗？”
李老师面色惨白，额头破了洞，应该是被用椅子砸的，就是那根断了腿的椅子，师姐的胳膊有枪伤，还喘气，余茉赌李老师没有子弹了，不然就俩人闹得这种情况，他能让师姐活着？
余茉往前走，李老师果然威胁道：“别过来，否则我开枪了！”
“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我能帮你呢。”余茉看了眼师姐，师姐全身都是血，很虚弱，话都说不完整。
“我爸妈是他曾经的同事，我只是想把他们放出来！我的目的达到了，就算是死也瞑目……”
“怪物真是你要放的？”
师姐喘口气，“他们不是怪物！是我的爸妈，还有曾经的研究员！”
“可它们已经没有理智，更没有记忆和情感，要是没有闵奚的帮助，我们早就被它们弄死了，它们曾经是人，现在不是了，是怪物，你把它们放出来，就不考虑基地的人怎么办？”
师姐抿唇，嗬嗬笑起来，“我只管我的爸妈。”
“她疯了，她已经疯了！余茉，我跟你说怪物不是我放的，你快点把她杀了，我知道你想回家，我可以帮你回家，我有魔鬼海的研究报告，我知道怎样回去，只有你帮我，你给我点吃的，我带你回去……”
李老师的话被踹门声震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余茉抬头狠狠地踹了两下门，没踹开，她很有气势地收回脚，然后若无其事地到门口输入指令，门缓缓开启。
李老师瞪着眼：“你，你住手，关门，快关门！”
余茉瞥向屏幕，全方位无死角，她默默数了数画面出现的怪物，零星几只，听到声响全都往餐厅赶来，没再发现其他的，应该就这几只。
“既然是你们放出来的，那就由你们解决吧。”
第252章 蜥蜴22
操作室血腥味浓重, 不必再制造声响，闻声赶来的怪物自会循着味道来到。余茉被圈在闵奚的怀里，走廊黑暗, 他高高挂在顶部, 往下看，怪物四肢触地，面容模糊, 是长期遭受实验留下的后遗症，辨不出生前的模样。
亮光泄出, 操作室内，和苦苦挣扎想要逃走的李老师不同，师姐仿佛卸下重担，更像是多年的支撑轰然坍塌，平静地坐在原地, 褪去平日的温和冷静，只剩解脱前的期盼……
哀嚎声响起, 转瞬戛然而止，曾经熟悉的教导声回响，余茉定定地望着蔓延的鲜血，闵奚稳稳挂在顶部，尾巴圈住她，让她更加舒服地坐在怀里, 黑暗里有雄性味道出现的时候, 他就会释放出更加霸道的气息, 逼得蠢蠢欲动的怪物匍匐在地, 倏地逃窜。
余茉回神，望着黑漆漆的实验室, 寂静无声，曾经以为找到研究基地就能回到家，回到正轨，如今偌大的研究基地却只有她一个活人，四肢有些僵麻，她微微动了动，锢在腰间的尾巴收紧，她抬眼，闵奚满眼担忧。
目睹操作室的死亡的时候，余茉就好像被黑暗包裹，仿佛陷进泥沼，思绪被困住，她不知道前路如何，更不知道当下要如何，不得不承认，察觉到闵奚的存在，让她瞬间心安，她暗暗地攥住翘起的尾巴尖。
“我太莽撞了，或许李老师真的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要是留下他的话，说不定有希望离开，可想到是被他骗来的，所有的相处都是以欺骗为目的，就控制不住地想要他死……”
余茉：“我要去实验室。”
按照曾经看到的监控视频，实验室的怪物都跑出来，但是难免有没有探查到的地方，现在这种时候再回去，无疑是增加危险，闵奚只是歪着脑袋，明白她的意思后，没有迟疑地抱着她，迅速地掠进实验室。
很幸运，没有遇见怪物，尽管清楚闵奚的胜算很大，余茉还是不希望闵奚再受伤，她来到曾播放录像的房间，重启后，屏幕的画面再次亮起，这些画面涵盖了周围的各处岛屿，能不能回去暂且不知，起码李老师对周围的海域是清楚的，她在实验室里捣鼓了会儿，这里是李老师待的时间最久的房间。
她猜想的没错，最后在操作台里面找到一张手绘的海域图，这张海域图描绘得很详细，有了海域图就能规划出离开的路线，收进怀里，她趁机将能拿的东西打劫一通，能用的其实很少，但是有多少算多少，她不亏。
闵奚背上背包，亦步亦趋地跟在余茉的身后离开地道。基地的紧急避险模式没有关闭，要是能毁灭的话，肯定是毁灭更安全，谁知道实验室里有没有病毒残留，但做不到，只能将它变成座无法进入的牢笼，同时也关住里面存活的怪物。
离开基地，余茉不知道再去哪里，这座岛屿肯定是不能待着的，她到岛屿的边缘探查环境，轮船被开走，只能再造艘简易的船筏，环顾四周却没有可用的材料。
她很累，就地坐下，抱着膝，看向自从出了基地就和她保持半臂距离的闵奚，“闵奚？你在想什么……”
海浪翻涌，激荡的浪花仿佛珍珠投向天空，闵奚却不像眼前看到的景色那样明澈，他沉默地望着遥远的东方，那张绘制详细的海域图被她珍惜藏在怀里，他知道，她早晚要离开，他没有资格留下她，更没有资格接近她，尾巴残留温暖触感，他的心却很疼。
“我带你离开。”他没回答她的问题，他能想什么呢，他的脑子里全都是她，让他怎么好意思回答，她都不想要他，早晚要抛弃他……
闵奚跳进海里，消失不见，余茉猛地站起来，扬声喊他的名字，“闵奚！”几分钟后，闵奚举着足有两米的贝壳浮出海面，壳内晶莹，他将贝壳推到岸边，说：“上来，到安全的地方。”
余茉试探坐进去，“会不会沉下去？”
闵奚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会沉，他单臂托着贝壳，推着贝壳在海面行进，他始终绷着脸，尽管他面部全是鳞片，很难看出情绪变化，但余茉就是能察觉到他的情绪。
她坐得四肢僵硬，微微动了动，贝壳仍旧很稳，闵奚说：“很安全，不用怕……我在，不会沉水。”
余茉趴在贝壳里，视线偏移，闵奚只露出脑袋，很沉默的样子，她抿着唇，想睡觉的，但是没有睡意，睁开眼睛盯着闵奚看，或许是她的目光太专注，闵奚终于有了反应，他将脑袋也沉进海里，等了几秒钟才浮出来，但余茉还是盯着他。
闵奚闷闷地道：“别看我，好吗？”
余茉惊讶他的语言能力，“你什么时候来的，一直在基地里吗？”
“你离开后。”
意思是她离开后他很快就跟上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闵奚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想回忆，但还是认真回答：“味道。”
余茉侧身嗅了嗅，有血腥，有海水的潮腥，眉头皱起，很难闻的味道，闵奚说：“甜，很甜的味道，就算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闻到。”
余茉放弃嗅闻，设想中，闵奚被她注射药物后应该是恨她的，恨到再也不想见到她，实验室里突然见到他很震惊，震惊到她的心口有些异样，如果是以前，她不会相信有人愿意为她付出生命，她更不会相信身为野兽的闵奚会非她不可……
“我以为你会恨我，”余茉说：“我没想到你能来找我，要不是你，我就死了。”
“不……”
闵奚双眼含泪，他浮出水面，粗壮到肌肉崩起的双臂小心翼翼地搭在贝壳边缘，碎光闪烁，鳞片微微张合，连同他面部的鳞片清晰可见，这是张很显异类的脸，即使五官肖似人类，仍有野性肆意散发，然而他的眼睛却很纯澈。
看清楚他眼里表达的情绪，谁都无法把他和野兽联系在一起，因为那双碧色的掺杂斑驳红痕的眼睛，爱意汹涌似滚滚波涛，却被压抑在平静的海面下，其上是克制的疏离和渴盼，他凝视着她，张张嘴，露出獠牙，凶恶的面貌和纯澈的眼神再次将他割裂。
他说的有些磕绊，“不恨你，我只恨我，我恨我，我是怪物，你离开、害怕我，是正常的，我能理解……你的家在遥远的东方，是我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竖瞳幽幽，眼瞳被雾气遮盖，没有擦眼泪，由着它们落下来，贝壳里藏着他喜欢的余茉，她很漂亮，就像海面升起的泡沫，他只敢静看，不敢碰，怕触碰到的那刻会将它弄破。
“不要给我用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先回去，养好伤，我送你离开，海洋很危险，有暴风雨，经常……请让我送你离开，好吗？”
余茉第一次听闵奚说这么多话，语言不通的时候，她知道闵奚很喜欢她，她认为那种喜欢是很普遍的喜欢，如果没有她，在发情期，他会喜欢上其他的雌性，花海不是她的专属，可以给任何他喜欢的人，可听到他磕磕绊绊地展露想法，她觉得他的喜欢有很重的份量，沉重到她很难立刻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