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吸一口汤,酸酸甜甜的,又烫热,一口下去,暖了胃,安慰了味蕾。
“好吃。”顾雅朝傅白卿竖起大拇指。
她又吃一口面,面刚刚好,虽然饱吸西红柿蛋汤汁水,但没有糊也没有坨,入口滑溜酸甜,又有韧度嚼劲。
顾雅想起自己下的不是水多了就是水少了,不是半生就是煮过头,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十次里只有一两次可以入口的面,默默羡慕。
这手艺,绝了。
傅老师的女朋友,真有口服。
一念至此,顾雅忽然愣住,傅老师有女朋友吗?
她偷偷瞄傅白卿,从头看到手,没看到什么女孩子暗戳戳宣告有主的玩意儿,而傅老师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写满我是单□□。
她凑过去,好奇地问:“傅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顾雅还没学会成年人的委婉与刺探,想知道就大喇喇地直问。
傅白卿呼吸一紧,心又微微拎起,他缓了缓,缓慢又笃定地开口:“没有。”
顾雅当即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猜你没有,你浑身散发着单身狗的气息,便算有,也迟早会甩。”
顾雅乐不可支。
傅白卿哼笑一声,难得意气上涌,不满道;“凭什么说我会甩?我一表人才,仪表翩翩,玉树临风,看在我这张脸上,谁舍得甩我?”
“你铁石心肠不解风情啊。”顾雅眨巴着大眼睛瞅他,“当你女朋友不想自己走路,想让你背,朝你撒娇说,我脚疼,你想想自己会怎么做?”
不等傅白卿回答,她率先笑道:“哈哈哈,你肯定会去药店给她买止痛药,或者让她去旁边休息,是不是?铁憨憨大直男。”
傅白卿想辩驳,但处身设想,这是他会做出来的事,但,这应对没错啊,脚疼不该休息?不该买药?
这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
背她她脚就不疼了?
瞧出傅白卿面上不忿,顾雅再次问,“当你女朋友在你带了全满福套餐,捏着自己肚子上的小肉肉抱怨道,‘全是大鱼大肉,会不会长胖啊,我最近在减肥,你还带这么丰盛的菜过来’,你会怎么做?”
“哈哈哈,你肯定会将其他几道肉菜吃完,给她留点三江点翠和六朝金碧两道素菜,是不是?”
顾雅越想越觉得好笑,
她头次发现,傅老师怎么那么可爱?
这是正常人做出来的?
可是换在傅老师身上,毫不违和。
傅白卿张张嘴,想说这不是正确答案?
她怕长胖,他替她将能长胖的吃了,替她解决担忧,这不是合格男友该做的?
最终他只扯扯嘴角,道:“无聊,凭我的美色,所有答案,都会以我为标准。”
“是是是,傅老师美貌无敌。”顾雅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她见过傅白卿封印在眼镜后边的容貌,若他真找到了女朋友,看在那张脸的份上,他就是标准答案。
没办法,颜狗就是那么真实。
吃完饭,傅白卿给她搬来更多的书,“这是今天的任务。”
“嗷呜。”顾雅哀嚎一声,摸出书,认命地开始一天学习。
今天是周六,住在附近的居民,和安城其他区域的城民,都乐意过来爬爬山,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从七点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流上来。
到了九点,第一波人到达山顶,瞧见山神庙满是惊喜,“哇,这山神庙建得真漂亮。”
山神庙不算大,景致不多,但精巧峻荣,可堪把玩,照相亦佳。
游客拍拍月亮门,拍拍凉亭,拍拍桃竹,拍拍风雨亭,拍拍假山流水,拍拍池中锦鲤和莲花,拍拍山神庙,拍拍云海,靠着栏杆拍拍天空……
方寸之地,处处皆景。
现代人大多不信神,除了少数逢庙必拜的会上柱香,大多数人只进去看看,见没什么好看的又走出来,瞥见顾雅这边,见红木桌上写着“算命看相卜卦测字,样样百元”,有街头天桥骗子那种廉价感了,也不会过来,生怕受骗。
加上爬到山顶几乎耗尽全部精力,大多数人只想坐着休息,所以,顾雅读书其实没受多少打扰。
但顾雅难免分心,她看了会书,就抬头观察这些游客,看看他们在做什么,然后被傅白卿提醒;她看会书,听到游客闲聊,竖起耳朵偷听,然后被傅白卿发现,敲桌子提醒……
要是换旁人,可能就觉得反正顾雅读书没效率,还不如放她假,但傅白卿偏不,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毫不放松。
时间就在一波波游客上山,一波波游客下山,顾雅时不时抬头分心又被提醒中度过,这时,她的对面,坐下一个满脸疲惫、浓妆都遮不住憔悴面色的女性。
她约莫三十多岁,两眼无神,视线看似落到顾雅身上,其实毫无焦距。
顾雅记得她,她是上午唯一一个给山神上了香,又恭谨跪地,仿若虔诚信徒,却什么信仰都没给的人。
她什么都没祈祷,她不信神,仿若是求神这一举动,能让她心静,所以她乐意这般做。
她摸出手机给了一百块,道:“我不算命,我只想倾诉,你能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一百块,买算命先生的倾听。
顾雅仔细打量她的面相,正色道:“可以。”
第15章 想复仇的女人
这个女人说是要倾诉,但隔了老半天,她也没说半句话。
她呆坐半天,才慢慢开口,“我和他的故事很老套,城市独生女,和家有六个姐姐,重男轻女,农村出生的凤凰男。”
校园爱情,毕业结婚,金童玉女,当年羡煞多少人。
当然,这是不了解两人真实家庭情况的想法。
这个女人的亲友,从她开始谈恋爱,就一直劝阻,无论是家有出生农村家有六个姐姐,还是全家供送出来的唯一大学生,这两个限定条件,都给人感觉不太好。
只是劝阻不了,劝到最后几乎关系反目,断绝往来,也只能放弃,接受她的选择。
女人面无表情,眼神麻木,眼珠没有焦距。
她叙述时,没有多少感情。
一颗颗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她却好似没有察觉。
顾雅抽出纸巾,递给眼前这个木呆呆流泪的女人。
女人接过,没有擦,过了一多分钟,才不紧不慢擦着眼角。
能看出她受过良好教养,这一个动作,带着刻入骨子里的优雅。
顾雅朝傅白卿使了个眼色,傅白卿起身前往左侧厅,再出来,用一次性杯子端来一杯温开水。
顾雅将温开水递给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接过,一点点将温开水喝完,放下杯子,继续开口,“他们一家伪装得不错,母亲和蔼友善,父亲话不多但也敦厚,姐姐安静内敛,善良热情,我过了一段很长的舒心日子。”
“我觉得,我的选择没错,但这个时候,我丈夫一家给了我痛头一击。”
事情转机发生在她女儿四岁之时。
女人自己是独生女,她生下女儿后,也想让女儿成为独生子女,享受父母唯一的爱。
可惜,这个想法给女儿带了了杀身之祸。
“我女儿四岁时,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女人眼底迸发出恨意,面容更是扭曲,竟是太过痛苦而失声,完全没法进行表情管理。
顾雅望向傅白卿,傅白卿起身,热了一杯牛奶过来。
顾雅将热牛奶递给眼前这个女人。
女人默默接过,掌心的温热很好地抚慰了她的痛苦,将她从那不堪而绝望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她喝了一口热牛奶,温热的牛奶顺着她的食道暖到胃,让她的心一暖,又是大恨。
骗子尚且愿意给陌生人一点善心,她那丈夫,她那婆母,却对自己的血亲,下此辣手。
她恨声道:“我女儿,是被我那好婆婆亲手带到河边,溺死的!”
因为丈夫一家表现良好,丈夫回家会抱抱女儿,会亲亲她喊我的贴心小宝贝,她婆母会给女儿送衣服,做食物,照顾得细心又妥帖,所以,她才会在婆婆说想她女儿时,将女儿送过去,让她带几天。
谁知道监控,就这几天,她女儿与她彻底天人永隔。
她查过,监控只能照客厅,那个老虔婆从后边走,监控没拍到,看起来就像是她一直在卧室里,小女孩贪玩,趁着趁她睡着跑出去一样。
而那老虔婆,在她女儿死后,又是以头撞门,又是偷偷喝农药,被人拦住坐在地上呼天抢地的哭,她被蒙蔽了,真以为女儿是出了意外。
若非后来听到婆母问她丈夫,什么时候要二胎,还说一定要生个儿子云云之类,她起了疑心质问,也不会从那老虔婆的态度上瞧出端倪。
她当时就想离婚,想报警让老虔婆受到法律惩罚,是她丈夫苦苦哀求她,并发誓说日后脱离这个家,不再管家中二老等等,她原谅了他。
最主要的,是没有证据。
那老虔婆嘴上没有承认,监控视频也找不到破绽,她只能隐忍后退一步。
回家之后,她丈夫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不再和老家那边联系,她在丈夫日复一日的贴心中,也渐渐走出失女之痛,在女儿去世五年后,她又怀孕了。
还是个女儿。
“贱人不值得期待,卑贱的血脉只会一代代流传,重男轻女家庭出来的,嘴上说得再怎么好听,也都是废话。”
“那个贱人,他害死了我第二个女儿!”
“我的第二个女儿,还没来得及来到这个世上,就被她爸爸扼杀了,那个男人,在b超检查出孩子性别是女时,在厕所门口抹了油。”
“我想离婚,但我不甘心,我想替我女儿们报仇。”女人全身蜷缩,紧紧握着玻璃杯,再次痛苦失声。
她握着玻璃杯的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褪-去血色,苍白得好似了无生机。
像极了眼前这个女人,看似还活着,却命悬一丝。
她已生出死志。
“我要替我女儿们报仇。”女人重重放下牛奶杯,眼底迸出强烈的仇恨,好似黑夜中熊熊燃烧的大火,带着烫人的灼热。
当一个人不再渴生,只想复仇时,她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花一百块钱与其说是倾诉,不如说,她在回顾生平,坚定自己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