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汽车停在甄家湾村口, 只见两个穿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从后排座位走了下来。他们似乎在找人。
罗淑芬拉了拉甄珠的手, “走, 我们过去看看？”她怎么不记得村子里谁家有这么有钱的亲戚。这黑色的小轿车可真漂亮, 一看就知道贵的吓人。来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请问, 你们知道钱会理钱教授住哪里吗？”
村口的孩子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摇了摇头。这些人看起来比公安还让他们畏惧，虽然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太严肃。村子里的人就连孩子都知道，不能随便跟人说起钱爷爷的事情。
“算了, 杨鸷。我们直接去找村子吧！”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这些孩子看起来有点被吓住了。四下看了看，村子家这些孩子总是知道的吧？
“师兄, 要不然我去田里问问。”杨鸷和田铭宇都是钱会理的学生, 田铭宇比杨鸷大五岁，被称为师兄。
“请问, 你们找哪个？”罗淑芬去过几次荆州, 这样正式衣着的人也见过几次, 所以并不害怕他们。两人都带着黑框眼镜,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像是读书人。
“这位大姐，您知道钱会理同志住哪里吗？”田铭宇礼貌的看了一眼罗淑芬和她身边的孩子, 一口京腔普通话字正腔圆。
“你们是谁？找他有什么事情？”罗淑芬警惕的看着对方。这些年来，总不缺少这样衣着冠冕堂皇的人下来检查钱老师的劳改状况。
因为甄家湾的村民都护着钱会理是, 所以如果是检查的人来, 他们都会相互掩护，弄出一副惨兮兮的模样给他们看。
“你知道他在哪里？快点带我们过去。”杨鸷毕竟年轻了一点，没有看出罗淑芬眼中的防备。
孩子之中，敦敦已经悄悄的离开了。他要提前去给钱爷爷报信，告诉他村口有人开着小汽车来找他。让他准备准备，可别让坏人抓到了什么把柄。
“这位大姐，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钱教授的学生，这次是来接他回家的。”田铭宇往自己身上的口袋摸了摸，早知道应该把自己的工作证带出来，证明自己不是坏人。
远远地，收工的村民看到了村口的小汽车和明显是外来人的两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他们以为罗淑芬和他们发生了什么争执，所以举着锄头和铲子快步跑了过来。
“赵家嫂子，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时候，杨鸷一拍脑袋想，想起了关于老师等人劳改释放、允许恢复原职的文件。连忙从小汽车里的文件包里找了出来。十分钟之后，这场误会终于解开。而钱会理，也在敦敦的带领下，来到了村口。
“老师！”杨鸷和田铭宇一看到白发苍苍的钱会理，激动得落下泪来。老师怎么变得这么苍老了？
当钱会理得知自己被允许回北京，他愣了一下。
“我不回去！”钱会理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愿意回去。
“老师！”杨鸷和田铭宇以为老师这是说的气话，差点给老师跪下。在这里，老师一定吃了很多苦。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一定要先护着老师才行。
赵旭东收工回来，弄清了来龙去脉之后，将钱会理和他的学生邀请到了自己家里坐下。村口不是谈事情的地方，至于牛棚，根本坐不下他们这些人。自己将钱老师当做长辈来敬重，这倒没什么不可以。
吕继山在赵家厨房帮着烧火，甄珠抱着赵尉辞坐在丈夫身边。罗淑芬在忙活着给家里这些人做饭，天已经暗下来，劳动了一天大家也都该饿了。一张张锅贴被她爽利的放在铁锅边缘。
赵家堂屋，钱会理坐在正对大门口的上位，左右两边坐的是他的两个学生。至于赵旭东，他陪着坐在下首。村长看了上面下发的文件，倒也不敢多说什么。上面可是明晃晃的盖着红章，他自是不能阻拦钱会理离开。
“刚才，我说的不是气话。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我不想回去。”钱会理已经细细的打量过这两个孩子，他们都好，自己也就放心了。
说白了，自己已经是半只脚踏进坟墓的人。生活苦不苦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喜欢这里的人，这里还有他的试验田，他的心血。
“老师，您这次回去还有任务，所以……”田铭宇也不好说得太过详细。上面的人很重视老师，想要他继续回研究所。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只是当个名誉所长，也能给大家压住阵脚。
新的形式马上就要展开，好不容易等来了开云现月的这一天，杨鸷和田铭宇渴望的看着老师。雾霾即将过去，他们这些做学问的人再也不是斗争的对象，而是被国家所重视的科研人员。
当然，两位学生由衷的希望老师能够从现在这个艰难的环境中解脱出来。等回到了京城，他们会照顾好老师的起居生活。
钱会理闻言沉默了，他长叹一口气。
于私而言，北京已经没有什么亲人，那里曾经带给他的伤痛多过希望。妻子和女儿都不在了，回去还有什么意思？于公而言，他如果把自己的研究和发现都交给国家，这将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好，我跟你们回去。旭东，你陪我一起回去收拾东西。”钱会理长叹一口气，看向对面的赵旭东。
“钱老师，吃过晚饭再走吧？我做了锅贴，您不是爱吃吗？”罗淑芬听见动静，连忙从厨房里赶出来。没想到，钱老师这就要回北京了。早知道，应该在今天的信里告诉晨儿这件事。
甄珠和吕继山抱着孩子站在罗淑芬的身后，他们同样殷切的看着钱会理。
“行！吃了饭再走。杨鸷、铭宇，你们也试试赵家大嫂的手艺。”钱会理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说到底，他是舍不得这里的水土、这里淳朴的村民。
杨鸷和田铭宇就着火把看清楚了老师居住的牛棚。这个巴掌大的地方老师竟然住了十年？没有厨房，没有厕所，旁边还是臭烘烘的牛圈？他们的双眼立刻就红了。
虽然在北京，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可是，比老师不知道好了多少。
“你们别小看这牛棚，其实住着也挺舒服的。”钱会理环顾一下四周，生活和居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一下子说要离开，他还挺舍不得。抚摸着床，这是赵碧晨和吕向阳这两个孩子给自己砌起来的。冬暖夏凉，住着很安逸。
杨鸷和田铭宇并不能够理解老师对牛棚的感情，他们以为老师是安慰自己，才这么说的。
真正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其余的钱会理都交给了赵旭东来处置。临走之前，他再回头看了一眼牛棚，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刚到甄家湾的那天。碧晨这孩子，从一开始就莫名的对他好，或许她真的是女儿在世投胎为人也未可知。
一代科学巨匠，竟然在这个时候相信起了封建迷信。
晚饭之后，赵家人和吕家人送走了钱会理。老人的离开，让大家情绪并不是很好。就连赵碧晨和吕向阳寄回来的家书，也没有能够让大家找回笑脸。
“钱爷爷还回来吗？”赵尉辞悄悄的问了出来。
“应该不会了吧？北京离这里很远的。”赵旭东抱起儿子，亲亲他的小脸蛋。
“那我们可以去北京看他！阿辞以后赚钱带爸爸妈妈还有吕叔吕婶去。”童言童语，代表的是大家对钱会理的依依不舍之情。
此时的赵碧晨，兴奋的看着旧家属房里的食用菌。它们都长出来了！平菇、鸡腿菇、金针菇、香菇、木耳，赵碧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都成功了！她真的培养出了五种食用菌的菌种。
“喻姐姐，你快看，我成功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些菌种的繁殖能力。如果对温度和湿度把握得当，这些菌子很快就会成百上千的繁殖出来。她已经开始设想这一排房子都种满食用菌的模样。
“碧晨，你真厉害！”喻晓月吃过平菇、金针菇和木耳，自然是认识的。不过，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原来菌子是这样被种植出来的。真的是太神奇了。这些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的碎屑，竟然能够长成菌子！
“晨姐，晓月姐，快点出来。你们家里人来接你们了！”游小红的声音由远至近，很快她出现在了菌子大鹏门口。在她的右手上，还提着一盏煤油灯。
“走吧，喻姐姐。我们明天再来处理这边的事情。”赵碧晨这才意识到，原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吕向阳一定是看到这么晚了自己还没有回去，就找了过来。
这不，陈冲和吕向阳已经出现在了游小红背后。两个大男人下操回家，发现家里冷锅冷灶的，只好来这里抓人。家里的媳妇太能干，他们也犯愁。怎么样才能让她们不那么拼命？
“团长，向阳！”赵碧晨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腿竟然蹲麻了，幸好身边的喻晓月扶了一把。
“赵碧晨同志，你们的精神是值得肯定的。但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要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陈冲话是对着赵碧晨说的，但是喻晓月知道老陈这是在对自己表示不满。不就是晚上拒绝了他两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