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知县老爷却下了一道命令,说什么为了维持秩序,为了不造成地方混乱,各家米店必须重整……!”田老三恨恨道:“去他妈的狗屁重整,就是让我们其他米店都歇了,生意留给大鸿米店一家去做,谁让他们的女婿是郡守大人呢!”
“这也太霸道了吧!”肖木一直沉默,这时候终是插了一句。
“是啊,就是霸道。”田老三道:“而且那县太爷还下了命令,我们其他各家米店仓库里的粮食,除了留下口粮外,将大部分都要卖给大鸿米店,虽然比之市面的价格高了三成,可是你们现在看到了,如今的米价行市,那可是高了百倍,区区三成,那是皮毛都算不上。”
韩漠微笑道:“你们田家米店这次可是亏大了。”
田老三道:“谁说不是。那县太爷竟是派出衙差,跟着大鸿米店的人往我们各米商的米库里拉米,刘家米库不放米,硬是被当场打残了十几个人,数万斤大米,硬是被拖走大半……我们田家米库中,也有八成大米被拉走……!”
韩漠若有所思,这就是所谓的垄断吧。
“如今大鸿米店米库存放着无数的米粮,都是以一吊钱一斤的价格往外卖,日进斗金可不是虚言了。”田老三低声骂道:“只怕这洪水日后退去,以后这夕春县城也没有我们其他米商容身之地了……他奶奶的,洪家做事还真是做绝了,老子咒他们不得好死……。那郡守大人来到夕春县城后,竟然下了有一道命令,不许任何人私下卖粮,要买粮都必须去那大鸿米店……!”田老三怒气不小:“除了衙差们在街上巡逻监视,大鸿米店更是聘请了这帮无赖流氓,一来是保护米店,二来……!”
他虽没有说出来,韩漠和肖木也能明白,这二来自然就是监视是否有人私下卖粮。
像田老三这样私下找客人卖粮的人,自然是手头上有些粮食,偷找韩漠这一类嫌大鸿米店价格太贵的客人售粮。
他们是不敢出城卖粮的。
城外孤鸿遍野,灾民如云,虽然对官府的人怨恨无比,但总是有些惧怕的,但是商人在他们眼里,那可就是普通百姓了。
这年头,商人的地位并不高。
如果有人敢拿着粮食出去,以高价卖粮,可以预见,他非但带不回一枚铜板,而且粮食也肯定被一抢而光。
饥饿会让人疯狂,如果将百姓比作兔子,那么出城卖粮的商人那就只能是兔子最喜欢的野草,兔子虽然惧怕猛兽,但是他们却有能力将野草撕烂吞噬。
……
田老三被打得不成人形,如今又因为胸中郁闷要发泄,吐露了许多韩漠最希望听到的东西,此时显得筋疲力尽,也没力气说下去,指着街道旁边的一片乱石,向肖木道:“你去……你去那里将我的包裹拿来!”
肖木微微皱眉,但还是去到那一堆乱石处,仔细找了找,竟然真的找出一个袋子,袋子里显然装了东西,不过肖木一只手提过来,轻若云霓。
袋子丢在田老三身边,肖木已经问道:“这是你的粮食?”
田老三道:“是……你们送我回去,回头我会给你们粮食……我们田家在这城里很有实力,你们可不要起心思……!”
他要离开,这比银子还贵重的粮食自然要带走,但是暴漏在韩漠二人面前,他又怕二人起了歹心思,他自己伤重,只怕二人抢了粮食就走,所以出声恐吓。
他却不知道,他这样一提醒,别人即使没这心思,也会被他说动着心思。
幸好韩漠和肖木是另有所图,要是一般人,这一袋子粮食,起码有二十多斤,哪那管你田家还是李家,定然是要抢夺离开的。
田老三打开袋子,里面还有小袋子,他抓了两把大米放在一只小袋子里,递给肖木,吩咐道:“你去街上,用这粮食雇一辆车过来……我是走不得了,只能坐车子回府里了……!”
肖木肺都要气炸了,这可是堂堂御林军护军尉,那是连许多朝廷大员都支使不动的人物,想不到今日却要听一个小小的商人命令,而且这商人还不是真正的东家。
忍着气,接过小袋子,肖木看了韩漠一眼,见韩漠微微点头,这才快步离去。
如今粮食就等于银子,田老三两把粮食,那是有大半斤的大米,按照现在的价格,那是值上好几百文铜钱,用来雇一辆车子,那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肖木很快便雇来一辆车子,当下将田老三扶上车子,韩漠和肖木也钻进车内,顺着田老三的指点,径自往田府上去。
田府座落在县城的南边,其实他这样的富商,在夕春县城也是不少,他不过是在米行生意中数得上号而已,这夕春县城做生意的多如牛毛,各行各业都是有商户,还有不少庆商也是在这边做生意,所以田家府第也不算多宽阔,不过门前两头大石狮子倒是威猛的紧。
田家米店的东家,叫做田布仁,在夕春县城也算是一号人物。
这人五十岁上下,却精力旺盛,养了四房小妾,而且也极精明,在大常江的江水尚未漫起来时,他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商机的存在,所以一咬牙,将手头上的现银都调拔出来,四下里购粮,大肆储存粮食,那是准备着大常江决堤后,能够发一发灾难财,从而成为真正的大富商。
他这是咬紧了牙,那要大干一场。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虽然大常江真的决堤,可是他却没能借此发财,反倒是自己的死对头洪家,在大常江决堤之前,竟是悄无声息地将漂亮的女儿送到了郡守府,郡守大人也看上了洪家的女儿,这样一来,洪家便与郡守攀上了亲,有了大大的靠山,更因此垄断了夕春县的米店生意。
田家的一切准备,就像其他几大米店一样,全都付诸流水。
田布仁那心中的恨意,用一句话形容,那便是“此恨绵绵无绝期”,他心里那是对洪家已经仇视到了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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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零章 【官商勾结】
田家恨洪家,但是洪家的后台太硬,以田家的实力,那根本是无法撼动如今洪家的位置,更是不敢去与洪家相争。
四家米铺子关上了门,伙计们无事可干,田布仁也不是善男信女,自然不会白白养着这二三十号掌柜伙计,但是这个时候若是将这一帮子人赶走,只怕这名声传出去,落个心肠歹毒为富不仁之名,这日后在夕春县也就难混了,想来想去,心生一计,便是暗中吩咐这一群人,每日里乔装打扮,每人各自带着十斤二十斤粮食,在街上搜寻买主,然后以低于大鸿米店的价格出售出去。
县衙传下命令不许私下买卖,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虽然大部分的粮食因为县衙的命令卖给了大鸿米店,但是所剩下的粮食却也不少,眼看着黄金般珍贵的粮食堆积在仓里,这田布仁自然是要铤而走险的。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这年头,就得冒险才能得财。
如今市面的价钱,那是一吊钱一斤粮,比之当初正常价格,那是高出一百倍有余,就算按八折将自家粮食偷偷卖出去,那卖出一斤粮食,就等于以前卖出了八九十斤,利润巨大,这完全值得去冒险。
这事儿做的隐秘,那是宁可少卖,也不去打草惊蛇,所以几日下来,虽然粮食卖出去的不多,但是却也没有被逮着。
不过今天却有些古怪。
按照往常,这个时候,派出去的十几号人,这时候也该回来一两个,但是如今快到了大中午,却是一个人也不见回来。
田布仁的心里升起一种极怪异的感觉,颇有些不安。
这要是被抓住,事情那是可大可小,真要有人借这事儿来借题发挥,田家那也是不好应对的。
他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脸上布满不安,有小妾见他烦心,上来讨好,也被他骂了下去,等了许久,才有人来禀道:“田三掌柜回来了!”
田布仁松了口气,还未多说,下人已经接着道:“三掌柜……三掌柜受了重伤……!”
田布仁面色一沉,惊道:“什么?重伤?怎么回事?”他话声刚落,已经响起田老三有气无力的声音:“叔,你要为我报仇啊……叔……!”
从旁转出几个人来,正是肖木扶着田老三过来,韩漠则跟在后面。
田布仁看到田老三鼻青脸肿不成人形,那身上更是血迹斑斑,大吃一惊,上前两步,上下打量一番,沉声道:“怎么回事?谁干的?”
“大鸿米店!”田老三有气无力地道:“他们十几个人围殴我,二话不说,就是往死里打我……!”
田布仁急切地问道:“他们认出你了?”
“我什么都没说。”田老三道:“他们见着我,将我逼进一个胡同里,那是拳打脚踢……幸亏这两个路人见到我,才雇车将我送回来……叔,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田布仁看了肖木和韩漠一样,在他眼里,不过是两个普通百姓,也不多看,而是沉着脸,问道:“我问你,他们有没有认出你?知不知道你做些什么?”
田老三只能道:“我这张脸,他们眼熟,是认出来了……!”
田布仁皱起眉头,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半晌过后,才冷着脸,恨恨道:“洪家现在还真将自己当成夕春县城的主子了,既然认出你,还敢对你动手,那真是不将我田家放在眼里了。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这般打你,那便是将我田布仁不当回事……!”
他这话说的不好听,那是将田老三当成了狗,田老三听着虽然不顺耳,但是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是啊,叔,打我就是抽你的脸,咱们……咱们不能教他们这般欺负……!”
田布仁来回踱着步子,喃喃自语:“容不得他们这般欺负人……容不得他们这般欺负人……!”片刻之后,他才停住步子,恨恨道:“事到如今,只能备上厚礼,往大老爷那里去一趟。咱们每年都往贺家交银子,如今大老爷总要主持一番公道吧……!”
韩漠闻言,心中冷笑:“这家伙只怕是气糊涂了。那洪家的后台是司徒静,若没有贺学之的许可,司徒静哪敢这般放肆,将整个米行都交给洪家做?洪家是枪,司徒静也是枪,拿枪的人正是贺学之,打的就是你们这些商人,你们这些猎物去求枪手,那能讨到什么便宜?”
韩漠刚刚这样想,果见田布仁忽然摇头:“不行不行……,洪家这般做,那是有郡守撑腰,郡守敢这般做……嘿嘿……!”
田老三忍着疼痛道:“叔,你的意思,是咱们就这样算了?”
田布仁咬着牙,半晌,才长叹一口气,无奈道:“罢了,我们又能怎样?”那眼眸子极是复杂,即满含怨恨,却又闪烁无奈之色。
“你先下去处理一下伤势吧!”田布仁挥挥手,看起来心烦意乱。
“叔……!”田老三看了肖木和身边的韩漠一眼,终于道:“这两个家伙救了我,您看……您看能不能留他们在府里做事?”
田布仁看也不看韩漠二人,淡淡道:“府里已是有几十口吃白饭的,人多活少,还添吃饭的嘴巴做什么?”顿了顿,才道:“每人给几斤粮食……!”
田老三有些失望,毕竟这样一来,让他很没面子,不过此时田布仁心情不好,他也不敢多说,向韩漠二人道:“你们扶我下去,回头领些粮食!”
韩漠已经笑着点头道:“好好!”
他和肖木当然不会真的留在这里,只不过是到这里来观察一下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至少现在让他明白,田家确实对洪家是深恶痛绝,仇怨极深。
有时候高高在上坐在府里或是军营里,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地的真实格局,但是只要你深入其中,四处走走看看听听,你就能知道一些很有用的事情,以此亦能推测出许多有用的信息来。
韩漠二人正要扶着田老三退下,却听一阵脚步声响,一名田府下人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声音打颤:“老……老爷……洪家带人上门……上门了……!”
“什么?”田布仁面色大变,随即露出恼怒之色,叫道:“叫齐府里的人手,都拿上兵器随我去大门……他奶奶的,还真当我田布仁怕了他不成?竟敢欺到我的门前……!”
那下人结结巴巴道:“老爷,可不是……可不是只有……只有洪家的人,那县……县太爷也带着一大群衙差来……来了……!”
“衙差?县老爷?”田布仁脸色发白,他一个小小的商人,那可是得罪不起官府,忙道:“我……我去迎知县老爷……!”不敢怠慢,抬起步子就往大门去。
还没出院子门,院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田布仁惊骇间,已从院外冲进数名手持大刀的皂衣衙差,如狼似虎,在他们之后,又窜进来十余名劲衣大汉,手头上还真是握着寒光闪闪的大刀片子,这一群劲衣大汉,韩漠一瞧装束,就知道正是大鸿米店的那群打手护卫。
他听那夕春县知县到来,那是见过面的,怕被认出,向肖木一示意,二人扶着田老三,不动神色地转到了旁侧的一处假山后面。
韩漠更是用手在假山边抓了泥灰,在脸上蹭了蹭,免得被发现真容,肖木也是在脸上抹了泥灰,这田老三见状,倒是一脸的稀奇。
田府里的下人们也是得到动静,那杂役护院们都拎着兵器赶来,聚在田布仁身后,不过见到洪家除了打手,竟还有皂衣衙差在里面,顿时吓住,本来高高举起的兵器顿时便放了下来。
田布仁脸色难看无比,大声喝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强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院门外响起冷漠的声音,“本县就是王法!”话声中,院门外又涌进一群人来,领头的正是夕春县的知县,是贺氏族人,他左边是夕春县尉,这贺知县和那名县尉,韩漠都是见过的,昨日进城前,这两人那还是出城迎接过的,那时这县尉去接一个消息,所以韩漠倒是记得。
贺知县右边,却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紫色锦衣富商,衣饰华贵,身形极胖,倒和大胖子贺学之有得一比,长着八字须,脸上却是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田布仁见到贺知县,额头冒汗,上前两步,跪倒在地:“草民见过知县大人!”
贺知县也不叫他起来,冷冷道:“田布仁,我听你嚷着要讲王法,本县今日来此,便是要好好地说一说什么是王法!”
田布仁汗如雨下:“大人有事要吩咐,传唤小人前去就是,何劳大人亲自前来?却不知大人究竟有何吩咐?”
贺知县冷笑道:“我说过,今日乃是要与你讲一讲王法的。”上前两步,才道:“本县早就发过命令,为了维持夕春县的安定,渡过灾情,那是令大鸿米店全权负责米粮出售事宜,其他各家米店,暂且歇整,这一条,你总该知道?”
“是是是,小人知道!”
“好,你知道就好。”贺知县背负双手,继续道:“后来郡守大人又发了一条命令,那是责令任何人不得在私下里卖粮。违令者,情节严重关押下狱,轻者,那也是要严加责罚,这一条,你想必也是知道的?”
“草民知道。”田布仁背心都冒出汗来:“草民一直铭记在心,奉公守法,不敢违背!”
“放屁!”贺知县怒骂一声,高喝道:“都给我带进来!”
第三二一章 【永不翻身】
贺知县一声令下,就听院外又传来一阵嘈乱声,又一群衙差推搡着五六名麻衣打扮的百姓进了院子来,那大刀都是搁在百姓的脖子边上,这五六名麻衣百姓个个都是一脸的惊恐,那脸色儿都发白,微垂着头,见到田布仁,更是深埋下头去。
田布仁跪在地上见到这几人,身体晃了晃,几乎要趴倒下去,那眼眸子里满是惊骇。
贺知县身后那穿着紫色锦衣的大胖子富商迈着步子上前来,一脸的得意笑容,走到田布仁身边,回头指了指那几名麻衣人,笑呵呵地道:“老田啊,这几个兔崽子,你都认识吧?”
田布仁咬牙道:“洪悟修,你这是什么意思?”转向贺知县问道:“大人,这些都是我的伙计,却不知他们犯了何样的过错,惹得大人如此动怒?”
贺知县冷笑道:“到了现在,你还与本县打马虎眼吗?田布仁啊田布仁,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却要将王法当儿戏……你不将本县的命令放在眼里,本县不与你计较,你却连郡守大人发下的命令也不放在眼里,那可真是胆大包天了……你屁大的一个奸商,视朝廷法度如无物,本县身为朝廷命官,岂容你如此肆无忌惮,放肆妄为?”
田布仁一咬牙,硬着脖子道:“大人,你这话小人听不明白,小人奉公守法,从无作奸犯科之举,却不知何时违了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