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错了,而是违反了军令,更是亵渎了韩家的声威。”韩漠平静地道:“如果不给大家一个交待,我们韩家的声誉将受到重挫。”他凑近韩思远的耳朵,低声道:“不管其他家族如何胡作非为,但是我韩家,绝对不能坠了声誉,更不能失了民心,远叔,你明白吗?”
韩思远皱起眉头,终于道:“五少爷,你说吧,该如何发落,韩思远没有二话。”
世家军自然不同于官军,他们终究是以家族为载体的军队,韩漠是韩家直系子弟,辈分虽低,但是身份却极高,他的话在世家军这种以家族为载体的军队中,自然是军令。
韩漠沉吟着,终于道:“韩必图,军令是怎么说的?”
“回五少爷,军令说得清楚,入城之后,有擅杀无辜者,杀无赦!”韩必图回道。
韩思远一怔,凝视韩漠道:“五少爷,难道你要我死?”
韩漠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那十多名战战兢兢的兵士,冷冷道:“是谁将那姑娘扔下楼的?”
有两名兵士出来道:“是……是我们!”
韩思远立刻道:“与他们无关,是我吩咐他们扔下去的,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他起身拿起刀子,奉在韩漠面前,道:“五少爷,你要我死,我没二话,你这就杀了我。”
韩漠叹道:“远叔,在战场上,你是一位英雄,小五敬重你,更钦佩你。但是你犯了错,总要给大家交代。”顿了顿,继续道:“他二人或许是奉了你的命令,但是明知有犯军规却不劝你,而且他们手上沾了血腥,也只能以死谢罪!”
韩思远握着大刀,闭上眼睛,苦笑道:“五少爷,但愿我韩家真能成就一番事业!”
他当然明白,韩家收买民心意味着什么,韩漠要杀自己,只是杀鸡儆猴,用来立威,用来表明韩家的道义立场。
自己一死,不但能挽回声誉,而且能够给其它的将士以警示。
“家中老小,日后仰仗五少爷照顾了。”韩思远一躬身,行了一礼,再无二话,刀光闪动,抹过了脖子,鲜血喷出,他的身体倒在血泊中。
那两名兵士眼眸子里闪烁着惊恐之色,但很快就一咬牙,各自拿起自己的佩刀,齐齐躬身道:“日后有劳五少爷照顾家中老小!”亦是各自自裁而死。
转眼间,三具尸体横陈地下,鲜血泊泊直流。
韩漠闭上眼睛,心中道:“韩家有此将士,如何不能成大业!”许久之后,他才站起身来,望着其他兵士道:“回到你们的营中,各领三十军棍!”
众兵士齐声称是,整理好衣甲,抬着韩思远三人的尸体,离开了望月楼。
……
楼内一片沉寂,倒是楼下很快传来惊呼声,跟下去的韩必图已经高声对众人道:“此三人滥杀无辜,有违军法,已被五少爷处死,若再有滥杀无辜者,亦同此下场!”
很快,楼下就传来一阵欢呼声,那都是老百姓的声音,能够从严治军,至少让百姓们的生命得到了保障,不少人已经开始询问起这“五少爷”是何许人也。
倒是楼下的那些兵士,见到身为副将的韩思远亦不能逃过军法,更是肃然。
楼上的那群姑娘们只觉得不可思议,这年轻的公子,竟然真的为她们主持公道,将几个主犯当场杀死,这几乎如同梦幻一般。
贵族凌辱弱小,司空见惯,可是今日之事,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强悍如韩思远,只因韩漠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自裁谢罪,这在姑娘们眼中,简直不可思议。
姑娘们看韩漠的眼神,顿时有了敬畏和感激。
“各自寻出路吧,回头都找他领些盘缠,该怎么走,你们自己决定。”韩漠看了众女一眼,叹了口气,转头向韩青道:“你去军中支些银子出来,每人分些,让她们活下去吧。”再不多言,带着朱小言等人,快步下楼。
出了望月楼,几骑飞驰过来,背上都插着旗子,那是传令兵,韩漠见他们行色匆匆,叫住道:“出了何事?”
几名骑兵也识得韩漠,已经有一人道:“回五少爷,其它各门都已经告破,叶家军全都投降了,我们正要去禀报大人!”
“父亲在哪里?”韩漠问道。
“在郡守府。”骑兵回道:“大战开始的时候,渤州郡郡守赵夕樵便被叶家关在郡守府大佬里,刚刚才被放出来,如今大人正在郡守府!”
韩漠点了点头,道:“我们还有人在叶家府邸吗?”
这么快其它三门告破,也不知叶府宝库的东西都被运出来没有。
“回五少爷,我们的人还在。”骑兵道:“不过萧大将军却带人进了府,而且他派人四处找寻大夫,我们有兄弟看见,他们似乎有人受了重伤,被抬进韩府安置,萧大将军似乎很着急。”
韩漠有些疑惑,普通将士受伤,萧怀金可不会着急,能让萧怀金着急起来,自然不是普通人,皱眉问道:“知道是谁受伤了吗?”
骑兵回道:“我们没有看见,所以不能确定。但是有兄弟说,好像是随军军师被刺客刺伤,伤势很重,如今是找寻大夫为军事诊治!”
韩漠吃了一惊,随军军师,那岂不是萧灵芷?难道萧灵芷被黑老鼠所伤?
第一四九章 【垂危】
韩漠对萧灵芷的印象谈不上好,虽然萧灵芷很美,但是太孤傲,太冷清,甚至有一点点自以为是,这并不是韩漠欣赏的性格,但是萧家派人欲图加害自己的时候,是萧灵芷暗中派追风来通风报信,也算是对自己有了一份恩情。
他挥了挥手,几名骑兵拱手离去。
朱小言淡淡道:“你在担心他?”
“谁?”
“他们口里的军师!”
“谁说的!”韩漠撇撇嘴,那个冷傲的女人,生死与自己有何干系,更何况那是萧家的人,自己对萧家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朱小言淡然道:“你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担心。”
“原来你还会看相。”韩漠白了他一眼,左右看了看,道:“我听说翰叶城有一种杏茶,是渤州郡的特产,走,我带你们几个去尝尝。刚才来时,我见到了一家茶铺。”
朱小言以及韩必图等三名风骑队长跟着韩漠来到那家茶铺,铺面很小,半掩着门,韩漠推门时,惊得屋里那茶博士拎起茶壶戒备,见韩漠笑容可亲,问道:“几位……几位要做什么?我……我已经交了银子。”
韩漠领着朱小言几人坐下,丢了一锭银子,笑道:“你别怕,给我们沏两壶杏茶!”
茶博士是个年近半百的老人,见到那锭银子,有四五两,有些不敢相信,擦了擦眼睛,见朱小言等人衣甲在身,忙道:“你们等着,老小这就沏茶,银子老小可不敢收。”
他匆忙去沏茶,韩漠也不多说,只是把玩着茶具,若有所思。
西城区的大街小巷,此时却是在迅速流传韩漠为妓女做主,将几名韩家部将军法从事,这固然让西城区的韩家将士们更加肃然,不敢胡乱妄为,更让破城之后百姓浮躁惊恐的心理稍稍得到了安定。
欺负妓女都要死,那欺负其它百姓,自然会更加严厉的。
所以西城区本来混乱的局面,却因韩漠严肃处理韩思远而稳定下来,百姓们自然对这个“五少爷”大家歌颂,韩家将士按照规矩成队搜取银子,交出金银财物的都会在门前挂上韩家的标识,以免再遭骚扰,倒显得井然有序,有条不紊,搜集的金银都会运到西城区划定的韩家军营中,积存起来。
其它各城区打听到西城区的情况,纷纷往这边涌来,虽说韩家控制区宽厚的很,却不能保证其它家族的军队不会横征暴敛残杀无辜。
世家军是有规矩的,既然韩家控制了西城区,那么其他家族的军队便不得来此侵占骚扰。
杏茶很快就沏好,两壶茶送到桌子上,就闻到浓郁的茶香味,中间夹杂着杏仁的气味,茶博士小心翼翼地为几人斟上茶,见韩漠和善的很,忐忑之心才松了下来。
“几位官爷慢用。”茶博士道:“不够再沏,这里没有其它东西,茶水倒是多得很。”
韩漠微笑道:“你这茶很香,”轻轻品了一口,淡香之中,夹杂着杏仁的味道,不由点头道:“味道不错。来,银子收好,不会有人再来收取的。”
茶博士有些狐疑地看着韩漠,不知道他所说是真是假,这一壶茶不过十多文铜钱,这公子竟然掏出好几两银子,还真是阔气。
“收下吧!”韩漠微笑道:“我有话问你。”
茶博士见韩漠神色真挚,畏畏缩缩拿过银子,道:“官爷要问什么?只要老小知道的,一定实话实说!”
韩漠微微点头,想了想,瞥了朱小言一眼,才问道:“你们翰叶城,有没有出名的大夫?”
朱小言不动声色,喝着杏茶。
韩漠心中只是咕囔着:“萧灵芷毕竟派人给我们报过信,咱爷们做事那是恩怨分明,对我的人情,我自然要报答,若是有仇,那也是要报的。”
茶博士立刻道:“官爷是问大夫啊?老小还真知道城里有一位挺有名的大夫,大号施恩,咱们都叫他施圣手。他不是咱们燕国人,是十多年前从南风国跑过来,在这里定居下来。前年郡守大人患了重病,差点就……唔,就是被施圣手救回来的。”
“这个施圣手很厉害?”韩漠若有所思问道。
茶博士见韩漠等人和和善善,先前的惧怕之心小了不少,凑近过来,道:“是有些本事。大宗主……唔,叶家宗主以前还请他吃过饭哩。”
“他还在城里吗?”
茶博士道:“兵荒马乱,我还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城中。要不这样,几位官爷先喝着茶,我去给官爷瞧瞧,他就在这条街上,离我这里没几步路。”
韩漠起身道:“我随你去!”向朱小言道:“你们就在这里喝茶吧。”
他跟着茶博士出了门,往东走了一小会儿,就见到一个宽敞的铺面,门头上也没挂招牌,乍一看去,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干什么的。
“那就是施圣手的屋子了,施圣手医术高明,用不着挂招牌,大家都知道他的地段。”茶博士解释道,正要上前,却见一人从屋子里出来,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在地。
这人青衣长衫,年过半百,须发皆白,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他一脸的不满,嘟囔道:“求医有这样子求的吗?”
说话间,从屋中出来一群人,都是衣甲在身,手上还提着大刀,那领头的身材魁梧,韩漠却是认识,那是萧灵芷的亲信秦山。
茶博士见到兵将出来,吓了一跳,急忙往回跑。
秦山也没注意这边的韩漠,上前揪着施圣手的衣裳,恶恨恨地道:“再多废话,我砍了你的脑袋,还不快走,要是耽搁伤势,你这条命就活不成了。”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明晃晃的大刀就在旁边,施圣手也不敢多说什么,不过表情却是极不情愿,他在翰叶城也算是一个很有
韩漠轻轻咳嗽两声,秦山听到声音,转头来看,见是韩漠,吃了一惊,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他此时自然已经知道,在荒郊客栈遇到的那个年轻公子,乃是韩家直系子弟,更是韩玄昌的儿子,见韩漠此时突然出现,秦山很是惊讶。
“你们是萧家的兵士?”韩漠望着秦山,脸色阴沉,淡淡问道。
秦山虽然认识韩漠,其他几名士兵却不认识,已经有人挥着刀子道:“你是何人?还不快滚,要多管闲事吗?你有几个脑袋?”
“我就只有一个脑袋。”韩漠淡淡笑道:“难道你还想砍了我脑袋?”
秦山回首骂道:“你他娘的嚎叫什么?这是韩家的五公子。”
虽然对“五公子”这个称呼很陌生,但是众兵士见秦山神情肃然,这位年轻人显然是贵族,他们虽然是萧家的将士,但是对于任何一个贵族,那都是不敢得罪的。
秦山虽然性情粗豪,但也不是不通世故,自己只是萧灵芷身边的侍从,还没有资格与韩漠叫板。
韩漠问道:“秦山,西城区是韩家军控制的区域,你莫非不知道?”
“我……我知道!”秦山尴尬道。
“既然知道,你们萧家的兵士有何资格来西城区抓人?”韩漠冷冷道:“这位大夫既然住在西城区,就处于我韩家的保护之下,你说带走就带走,只怕家父知道,会很不愉快吧!”
秦山皱着眉头,上前来抱拳道:“五少爷,这人我一定要带走,哪怕你现在杀了秦山,秦山也要带走他!”
韩漠故作疑惑地道:“为何?难不成是萧大将军要你们将这位老先生抢过去?”
秦山眼圈微微泛红,堂堂七尺之躯,红着眼圈道:“五少爷,小姐危在旦夕,这大夫若是不去,只怕……只怕……!”攥着拳头,长叹一声。
“你是说军师?”韩漠问道。
秦山点头道:“正是。我们行军途中,有刺客化装成我们的人突然出手刺杀大将军,他们人手不少,隐蔽得很,我们意料不到,被他们偷了空子……!”
“刺杀大将军,军师怎会受伤?”韩漠不解道。
秦山眼眸子里显出愤怒的眼神,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躬身抱拳道:“五少爷,你和小姐也曾共患难……请您高抬贵手,让施恩随我们去。”
韩漠也知道伤情不能耽搁,道:“这样吧,施恩好歹是我们韩家辖区的人,他这次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好向父亲交代,我随你们一起去,总不能让这老家伙在那边送了命!”
秦山只盼这施恩赶快去救萧灵芷,忙道:“那便辛苦五少爷了。”转身冲着施恩吼道:“还不快走!”
施恩苦着脸,摊着手道:“总要我拿了药箱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