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正对窗户坐着, 莹白的月色洒过来, 落在她的脸侧,身上。
她在淡白色的朦胧月光里轻轻点头, 有点虚的笑音:“好了不少。”
随后抬了抬手,两臂张开,冲着身前的男人:“所以,要不要抱抱?”
站着的人眸光凝着她,定定看了两秒,随后没再犹豫,上前半步,单手撑上床,另一手把人轻轻拢紧怀里。
随着季言礼抱住自己的动作,沈卿两臂搭上他的后腰,收紧,脸贴上他微凉的衬衫。
久违的拥抱,让沈卿几乎在头埋进去的下一秒,不自觉地闭上眼,轻轻蹭了蹭。
沈卿舒了口气,很满足地笑了。
是她贪恋的感觉。
季言礼手摸上她的额角,还是触碰到了微凉的汗意。
纵然是比先前好了很多,但控制不住的虚汗还是浸了出来。
季言礼的手垂下来,隔着衣服去摸沈卿的脊背。
“头还疼吗?”
沈卿笑着点点头,黏糊着嗓音,如实回答:“疼。”
说完,她手往上,把男人的腰再次揽得紧了些,软着嗓子:“但还是想抱你。”
季言礼低头,很爱惜地去摸她的鬓角。
轻沉的笑音,玩笑道:“那抱这一回,你会不会几天的药都白吃了?”
沈卿松开手,身体往后撤了撤,叉着腰嗔着瞪了季言礼一眼:“会,但这是对我阶段性胜利的奖励。”
“下次再好一点,你就要再过来给我抱抱。”沈卿手抓上男人衬衣的前襟,把他往自己身前扯,“你听到了没有?”
季言礼就着她拽自己的力道,重新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他抬手拧开一侧的床头灯,笑着答:“听到了。”
暖黄色的光线从灯罩里洒出来,铺开。
把开灯这人的侧脸映得一片柔和。
“下次早点来,我晚上十点之前要睡觉。”沈卿娇道。
季言礼转回视线,看着她笑,百依百顺的样子:“嗯。”
“也不能每次都早来,我怕见你太多我病好得慢,”沈卿开始作,手指比着,“你每半个月早来一次吧。”
季言礼还是“嗯”,他把台灯的亮度调得更高了一些。
好久没见了,昏沉的光线,让他看不清沈卿的脸。
这会儿亮度正好,足够他看清她的眉眼,鼻骨,和唇珠微微上翘的嘴唇。
他目光贪念地落在她的身上。
然而沈卿却扬手拍他,急慌慌地要去关灯:“太亮会被发现,我今天没吃药!”
沈卿吃的有一种药是安眠的,为了等季言礼,她今天偷偷没吃。
按理说这种药少吃一次没什么,但医生知道了还是会说她。
季言礼挡住沈卿关灯的手,压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按下去。
暖光落到男人眼睛里,为他灰色的瞳仁填了一抹暖色。
他轻轻挑眉,嘲沈卿:“没吃药吵你不是应该的?”
沈卿眼睛都瞪大了,轻叫着:“我可是为了你!”
季言礼盯着沈卿的动作,很轻地笑出声。
默了片刻。
他笑看着她,轻轻吐字:“就当你是为了我,哄人精。”
沈卿夸张地张了下嘴,躺起去,扯着被子背过身,不理他,嘴里嘟嘟囔囔的:“什么叫都当是为了你,呸呸呸。”
沈卿说完不依不饶地又扭过来瞪季言礼:“我是哄人精你是什么?没良心,大尾巴狼?”
“我是哄人精的老公。”他从善如流地答。
沈卿再次“呸”了两声,说季言礼臭不要脸,背过身不理他。
季言礼目光垂落在她的背影上,很愉悦地笑了两声,眼睛里盛满了很真实的笑意。
沈卿不理他,他难得有心思玩笑,也不说话。
手勾着床头的抽屉拉开,修长的手指在里面拨了拨,随意地翻着。
季言礼手上的动作漫无目,但在碰到一个褐色皮质封面的笔记本时,略微扬了眉骨,把本子拿了出来。
他并没有真正窥探沈卿隐私的想法,以为只是寻常的记录本,东西拿出来,下意识地翻看。
然而几秒后他却发现,这是一本记录......沈卿最近病情的日记。
季言礼的椅子靠近床头,橙黄色的暖光从一旁落下来,为本子上娟秀的钢笔字镀了层淡金色的光。
[3月27日,今天沈煜辞来了,他说得对,我们谁都没有资格把他强行留下。以及,要快快好起来。]
[4月1日,愚人节的药好难吃。以及,快快好起来,还有人在等你。]
[4月9日,脱敏训练的方法不行,头炸裂一样疼,每次受不了大口呼吸时都觉得要憋死了,下周开始或许要试试别的办法。要快好起来,他在等你。算了,后天就开始试别的办法吧。要快点好起来,再说一遍。]
......
[5月22日,肚子里还有小宝宝,所以要好好吃饭;要记得每天给院子里的向日葵浇水;至少,来年冬天,要和他一起看第一场雪。要快好起来。]
[6月11日,早上起来看到了床头的千纸鹤,可能很多次熟睡的晚上他都来过,今天阳光很好。以及他还在等你。]
[6月11日晚,下次他再来的时候要抱抱他,]
字迹在“抱抱他”这三个字后卡住了,后面有一行多,是写了什么反复被划掉的痕迹,记录这些字的人貌似很犹豫。
这样凌乱的划痕跨了两行,终于在第三行,她再次顶格写到——
[即便身体可能还是会有反应,会头疼,会不舒服,但,还是要抱抱他。]
[他真的很爱你,而你也是。]
......
这本日记只有6月11日这天破天荒的写了三截。
想来是因为他在她床头放的那个纸鹤。
季言礼撩着本页,再往后翻了翻,后面记录的仍是一些琐碎日常,但每一条最后像是习惯性的,都会跟一句“以及,要快快好起来,有人在等你”。
沈煜辞早就说过,沈卿的反应很重。
即使是在解开心结的前提下,她仍旧需要大量的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直到完全康复。
当年地震中亲眼目睹战友死亡的士兵,已经过了十几年,很多现在仍还伴随着创伤应激。
所以沈卿想在短时间内恢复,真的是件很难的事情。
季言礼拇指蹭在略有些粗糙的纸页,视线落在那些字上,眸色异常温柔。
很难很难。
所以她才会在每天日记的最后提醒自己——有人在等她,所以一定要很努力,很努力。
季言礼盯着那些字笑得眷念,想,究竟是谁说她不够喜欢他?
身后人太久没动静。
沈卿装生气装得都快睡着了,终于屈尊降贵地翻了身。
她手挡在眼前,半遮住台灯的明亮光线:“你怎么不说话,你之前都是哄着我的,你变了季言礼......”
还没完全控诉完,沈卿瞟到了季言礼手里的本子。
一瞬间的羞赧,让沈卿抬手便把本子揪过来塞进了自己怀里。
她往床里侧窝了窝,气势并不是很足地小声嚷嚷着:“谁让你偷看别人的日记本?”
沈卿伸手把台灯往季言礼的方向扭了扭,用明亮的光线照着他:“讨厌鬼,快接受审判!”
季言礼被她逗笑,两手搭垂在腿之间,拢着她身影的眼神清润。
语调微微上扬:“什么叫偷看,我是正大光明地看。”
沈卿气呼呼的,瞥着他:“不要脸的讨厌鬼。”
“都没说想我,”沈卿把本子按在另一侧的床头,自己也转过去,给季言礼一个大背,“还偷看我日记!”
季言礼瞧着她拱在被子里的样子,觉得今天晚上大概是自己近几个月以来最开心的时间。
“我原来不这么矫情的,这不是生病了吗!”沈卿嘟囔着辩解,“不鼓励鼓励自己我怎么好......”
季言礼轻轻抬了手,搭在床上那人的脑袋上,揉了揉。
轻缓的男音,比他的动作还要温柔些,哄人的笑:“知道了,谁说你矫情了?”
“而且,”他顿了顿,语调更为柔和,“想你,每天都在想你。”
......
整个夏天,季言礼都比先前更忙,沈卿父母的案子要二审,季言礼以丈夫的身份帮她代理了一切,除此之外,季家的产业,沈卿的公司,包括时恒湫留下的很大一部分财产都被放到了他的手里。
工作量往上翻了三倍。
季言礼不是机器人,这么干当然也会累。
沈卿心疼他,电话告诉他,忙的话一个月去疗养院一次就好,反正两人也不能经常见面。
季言礼嘴上答应了,但去疗养院的频率并没有怎么降低。
有时候所有工作忙完已经是凌晨,他仍旧会开车过去,在沈卿的房间里坐上十几分钟。
沈卿对他的反应已经不是很大了。
但估计着要让沈卿尽早康复,两人见面的次数仍旧不多。
一直到十月,沈卿父母的案子最终判决下来,公司的好多事情也暂时告一段落,季言礼才得以松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