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皑皑,风卷起雪雾,荡了一抹尘。
沾了雪的山路,陡峭而滑。
林洋追上去。
他拉住季言礼的手臂,想要拦他,急切地:“也没那么灵,你别......”
季言礼却忽然在这个时候撑着一侧的石制扶手,单膝跪了下去。
像是脚下太软,身体实在撑不住这早就翻涌的情绪。
很轻的“咚”一声,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林洋盯着眼前这个背脊弯曲的人,终于意识到,平静了一整个早晨的人,此时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男人半垂着头,声音很低很低,带着此刻沉在雪里的无力。
“那我该怎么办呢?”
他声音很轻,落在雪里,带点无措:“我过不去,飞机飞过去要十个小时。”
“我不在她身边。”
“我该怎么办,林洋,”他低声,“她昨天才跟我说有了小宝宝。”
几个小时前,她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明明还很幸福。
“你不是说一直没拜过的人,拜一次会很灵吗?”
林洋看了眼往上的山路,还是不想松口:“但是太高了......”
“林洋,”季言礼叫了声。
声音里带了很淡的哀求,说不上来是在求身旁的林洋让他试一试,还是别的什么。
“求你了。”他说。
......
二月末,淮洲下了今年的最后一场大雪。
怕车祸追尾,造成不必要的人员伤亡,绕城高速被交警封了起来。
机场也有几趟航线的航班全部停了机。
淮洲这个城市貌似因为这场雪,被短暂地掐了暂停键。
而远在郊外的菩洛山。
好久没有人光顾的山脚下。
有人三步一叩,跪拜了一整个山路。
隆冬的大雪,雪花像不要钱似的掉落在他的黑色大衣上。
他说没拜过的佛大概都要攒到今日了。
如果真的有神佛。
那请你听听我的话。
保佑她平安。
拜托了。
第93章 10.17日一更
雪崩来临时, 沈卿正巧还在木屋内,她找到一个有桌子的角落钻了进去,山石滚下来压垮了房屋, 形成的三角形角落却保证了她的安全。
除了手肘处的磕伤, 和脚踝扭到外,沈卿身上并没有其它更严重的伤。
但这已经是三个小时前的事情了。
眼下, 天已经黑下来,跟身上那点外伤比,更为严峻的是另一件事——深夜雪山的严寒。
沈卿的登山服并不薄,但还是无法抵御零下三十几度的寒冷。
沈卿屈腿缩在角落里, 抬手摸了摸身后和一旁的石板墙。
夜风呼啸, 身侧只有冰凉的墙壁和散落进破败墙角的雪。
风卷起地上的雪花,扑到沈卿的身上, 和她没有任何遮挡的脸颊和唇。
她抬手拍掉胳膊上的雪, 试着移动一旁的铁板,想把头顶那个残缺的窟窿补起来。
但无奈, 板材太重,她试了好几次, 都无法把东西挪到正确的位置。
沈卿舔掉唇上的雪,呼出一口哈气,最终放弃了。
她还要保持体力。
一个小时前, 太阳还未完全落山时, 沈卿从这个封闭的角落钻出去过, 在外面试着找过生火的材料, 但很可惜, 并没有找到。
最后思来想去,她还是回到了这个略微能抵御风寒的地方。
这间屋子是度假区的警卫房, 在用料和建造上本来就不算牢固。
所以山石崩坍时也算被砸的七零八落。
沈卿用仅有的野外生存的知识,用手边所能用到的一切物品,将她所呆的这个地方搭成了简易的“紧急避难所”。
此刻,沈卿拢着衣服再次往墙角靠了靠,避开顶头会飘下雪的“天窗”。
她闭了下眼睛,计算时间。
刚入夜,现在应该是晚上八点,距离天亮,还有将近十个小时。
沈卿脸埋在领子里,单手掐了下自己的大臂,驱赶困意。
无论如何。
她都要确保自己在清醒的状态下熬过这个深夜。
......
沈煜辞最终是没有拦住时恒湫。
前山的山脚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在协商无果之后,时恒湫开上他们来时开的那辆山地越野,要从另一条极为险的路,独自绕去后山的西南峰。
沈煜辞揪住时恒湫的领子问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时恒湫垂手站在车侧,沉默良久后,只沙哑着声音开口说了一句。
他说“她活着,我也不一定能活,但她死了,我一定会死。”
沈煜辞知道时恒湫没有骗他。
他是精神科的医生,见过很多抑郁自残,甚至是走不出来自.杀的病人。
活着对他们来说本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如果心里最后的那点寄托没有了,他们的生命也差不多就真的走到了尽头。
事发太突然,沈煜辞和时恒湫那辆越野上专业的防寒设备只有两套。
所以在时恒湫要求沈煜辞下车,不让他去的时候,沈煜辞没有过多坚持。
但其实后来,沈煜辞也会想,是不是他当时坚持拦住,或者跟上去,结果会好一点。
不过或许也不会。
世事难料。
没有人会知道在下完某个决定后,会是怎样的结局。
沈家的度假区,时恒湫自然也来过不止一次。
十年前,和沈卿还有父母来的那次是第一回 ,不过后来他还独自来过很多趟。
度假区的位置对他来说很熟悉,也很好找。
他早就从山下的警察口中得知,沈卿的位置是在度假区门口的警卫房。
时恒湫把车停在能开到的最高处,背着两套防寒设备,徒步三个半小时,终于找到了沈卿被埋的地方。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点。
沈卿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山里,已经独自挺了八个小时。
时恒湫背着东西,站在距离那片废墟几十米外的雪地里。
三个小时长途跋涉的疲惫,却在这个时候显露了出来。
他盯着那处,腿下虚软。
他不确定等下见到的是一个还有声息的人,还是一具完全被冻僵的尸体。
时恒湫拖着东西走过去,拨开积雪,掀开那些盖在上面的铁皮和隔板,终于在最下面靠墙的角落,看到了那个安安静静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的人。
太冷了。
时恒湫身上穿着两层的防寒服,还是冷。
时恒湫从右面没有被完全挡住的缝隙侧身进去,摘掉手套试了下沈卿脸颊的温度,再接着晃了她的手臂:“小卿,不要睡。”
“小卿。”
“醒醒,小卿。”
时恒湫在把带来的那套防寒服盖在沈卿身上时,还在试图唤醒她的意识。
沈卿处于低温昏迷状态,长时间的低温让她的呼吸系统已经受损。
时恒湫把带来的氧气瓶帮沈卿接上,再度试着叫醒她。
“小卿。”
高功率的取暖设备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奇效,短短半个小时,沈卿周身的温度已经上升了不少,也不再是刚刚怎么叫都叫不醒的状态。
会在时恒湫唤她几声后,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迷糊地回应。
“季......”年轻的女人睫毛密而长,很轻地颤了颤,叫得含混不清,“季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