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腕外侧的骨头微微突出, 看起来有种隐晦的性感。
但沈卿此时没什么多余的心情去欣赏这些,只是反反复复地研磨着刚刚季言礼最后的那句话。
“你一点都不疼我。”
什么意思?
只疼别人,不疼他吗?
沈卿抿着唇,下意识想反驳,但认真想了下,又觉得自己对他确实也不够好。
她把水杯放在床头,伸了手,轻轻推了男人的肩,语调低软:“季言礼,你先把药吃了好不好?”
脑子不清楚的人现在听到“药”这个字就烦。
他虚抬手,把递过来的药挥开,嗓音清哑,带着惯常的轻浮和死要面子的傲娇劲儿。
“我不吃,”他咽了咽嗓子,“你爱给谁吃给谁吃。”
沈卿语调尽量放柔和,哄人的口吻:“本来就是给你的,哪里有别人?”
床上的人听到这句,眼皮很慢地撩了撩。
他翻了个身,手搭在床侧,盯着沈卿半晌,梗着调子“哦”了一声,紧接着再次高冷地转过了身,没再有任何反应。
“......”
沈卿耐着性子跟季言礼交涉了好一番。
但床上的人不是不配合,就是清清冷冷的语调轻哼。
沈卿最后都无奈了,她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和一个醉鬼讲道理。
“谁让你去喝酒的,”沈卿把季言礼的手往旁边拍了拍,嘟囔,“花明天就要谢了。”
明天谢了还怎么看?
也不知道插花瓶里能不能养得久一点。
沈卿伸手碰了碰床头的水杯,折腾了这么久,水早就凉了。
她端起杯子,想下楼换成热的,然刚欠起身,手腕却突然被握住。
躺靠在床头的人看着她,手上没轻没重的,捏得有些紧。
他哑声开口:“去哪里?”
沈卿还未来得及回答,只听季言礼嗓音沙哑,缓缓吐了句——
“又不选我吗?”他低着调子问。
清淡的男音回荡在此时的房间里,轻飘飘地荡在空气里,让安静的房间四下里都是这句话的回音。
沈卿手压在床面,望着季言礼,张了张口。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总之心脏像被什么抓住,猛缩了一下,在一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对不起。”她忽然伸手抱住眼前的人,声线微颤。
喝多了的人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闭了眼,手无力的搭在沈卿的脊背,动了下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像是要再睡过去。
然而尽管他听不到,但沈卿还是抱着他,很轻地重复:“对不起,季言礼,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骗了你。
也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
男人身影宽阔,说是沈卿抱着他,其实更像是她轻扑进他的怀里。
她语调柔软,带着些江南女孩儿不知所措时的糯。
顿了顿,却还是轻轻说。
“我一直都只选过你啊。”
......
沈卿第二天醒来时,几乎把自己喝成了酒罐子的人还在睡觉。
她单手撑在床头,很轻地拍了拍他的侧颊。
男人睫毛动了动,却没什么要醒来的迹象。
沈卿看了眼表,清晨六点,也确实不该是他醒来的时间。
但沈卿今天和荆北的高检约好了,要飞过去一趟。
先前提交的关于季言礼父母的材料要撤回,有一部分需要她本人的签字。
沈卿思考了一下,从床上下来,推门去书房拿了便签纸折回来。
她俯趴在梳妆台上,留了张字条。
沈卿不是有话不说的人,所以在便签条上简略且清楚的留了两行字——
[我要去一趟荆北的检察院,明晚回来,我父母的案子应该和你父亲没有关系,还有时恒湫生病了,抑郁自残倾向,我把他送去了医院,之后会半个月去一次,详细的回来再跟你说,等我回来,不要再去喝酒了,]
沈卿写到这里,笔尖顿了顿,本想简单粗暴地写个“喜欢”,但“我”字写了两遍都被划了去。
没动心的时候“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可以随便说,但动了心,人反倒喜欢犹豫。
不好意思平铺直叙地说出口,又或者觉得时间和场合不合时宜。
就像大家习惯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喊宝贝,站在喜欢的人面前却连端杯水都会洒出来一样。
琢磨了又琢磨,踌躇了又踌躇,喜欢两个字才会被轻轻缓缓地吐出来,带着斟酌后的郑重和这辈子只说一次的小心翼翼。
沈卿最后一次把那个“我”字划掉时,改了说法。
[玄关的架子上有我带回来的花,你起床看到了就插在花瓶里,还有真的不要再去喝酒了。]
沈卿下笔,在这句话的末尾补上最后三个字。
[会心疼。]
......
没被任何人打搅,季言礼浑浑噩噩地醒过来已经是下午。
昨天喝得实在太多,他有点断片儿。
皱眉撑着太阳穴坐起来时,季言礼看到身边已经空掉的床铺。
被子是散乱窝成一团的,床中间微微凹下去一些——身旁应该是睡过人。
眉心突突地跳着疼,脑子酸胀,沉重。
季言礼往后靠上床头,揉了揉眉心,缓和着自己的意识。
真的是有点断片儿,什么也想不起来。
但好像,他觉得昨晚有什么人抱着他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季言礼顶在前额的手放下来,稍蹙眉,他觉得是沈卿,又不太确定。
他轻轻咳了下,宿醉后的喉咙干涩钝痛。
侧了侧身体,在床边找拖鞋的时候,季言礼看到了床头贴着的便签。
他抬手把纸条撕下来。
季言礼看字很快,几秒间,已经扫到了最后几个字。
[还有真的不要再去喝酒了,会心疼。]
一句没头没尾,也没主语的话。
季言礼轻轻眯眼,觉得脑仁还是疼的。
他视线往上扫了下。
还有花,什么花?
季言礼按着床站起来,适应了一下酒醉醒后的身体状态,趿拉着拖鞋往楼下去。
沈卿走的时候太着急,把放花的地方写错了,花没有放在玄关,而是放在了餐厅的桌子上。
季言礼手上还捏着便签条,身上浅灰色的睡衣领口敞着几颗扣子。
他脸上架着副金丝镜框,看着有种清晨醒来时的矜贵随性。
季言礼盯着远处餐桌上的向日葵,歪了歪身体,靠上身旁的书架。
几秒后垂眸,把手上的纸片拿起来再度看了几眼。
他突然间发现,沈卿写的这几句话都没什么主语。
譬如买的花,是买给谁?
谁会心疼,又是心疼谁?
就像是因为羞于表达,有意地没有写一样。
纸条放下时,季言礼的视线重新扫回那束花,眼睛里透着一丝微妙的不解。
还有,为什么又买向日葵?
......
和最高检的见面被挪到了当天下午,沈卿和约见的人见过后,买了晚上最后一趟回淮洲的航班。
本来订的是明天在荆北开个会再回去。
但夜长梦多,她总怕回得晚了,某个在家的人又去喝酒。
夜里十一点的飞机,晚起飞了半个多小时,落地淮洲已经是凌晨两点。
从机场出来,直接坐车回华元府。
到家打开门才发现家里没有人。
沈卿从楼下找到楼上卧室,又从楼上再找下来,确定季言礼确实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