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沈卿右手两指相互捻了下,搓掉上面沾到的木屑,她抬头,望向余曼的眼神沉静。
“季家公司联系过你的那个高层,你还有他的电话吗?”
“有,但是先前他说的提议我们拒绝了,他也就断了念想。”余曼回答。
沈卿敲了敲桌子,半晌回道:“再联系他一下吧。”
大家族,内部斗争多,关系也错综复杂。
联系过沈卿的那个高层是在季家公司内斗中输了的那一方,他求人无门,找到沈卿这里,想让沈卿把他送出国。
他说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以这个为交换。
余曼拿出手机,找到上周接待过这个高层的下属。
调出号码,把手机递给沈卿的时候,余曼踌躇了一下还是提醒:“他身上带的应该还有季家的账目,真答应他把他送出国的话,肯定会搞出一些让季言礼很棘手的问题。”
当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沈卿才拒绝了那个高层的提议。
现在又要这个人的号码......
余曼看到沈卿把手机抽了过去。
她轻声提醒:“把他送出去,如果被季言礼知道这件事情是你干的......”
余曼话没说完,但这其中的利害程度也不用再严明。
前些日子被季言礼扔到非洲自生自灭的那几个人很难说现在还有没有活着。
沈卿沉默地看着手机上的号码,片刻后指骨按了按眉心,苦笑了一声,淡淡道:“离我父母案子的公诉期只有不到半年了。”
余曼轻叹了一口气,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季言礼太谨慎,不给任何机会,她只能找找别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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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言礼是在段宇宏飞机起飞的前一天夜里找到他所藏位置的。
林行舟早就在段宇宏家的别墅周围安排了人,也不知道段宇宏是找谁帮他暗渡陈仓,偷偷帮他把他一家老小从那个大别墅转移到了这远离市区的温泉山庄。
总之等林行舟的下属反应过来是,先前那个别墅已经人去楼空了。
能在季言礼手下把人转移走,也确实有点本事。
林洋带了一车打手,到地方下车就直接把人按住了。
这温泉山庄是个占地面积很广阔的度假区。
他们带着人不动声色的进去,在段宇宏和保护他的那些保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把所有人强行控制住,并且切断了他们和外界联系的所有可能。
别墅一楼的客厅里。
金碧辉煌的壁灯晃得人眼睛疼。
段宇宏被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压跪在地上。
季言礼上身穿着米白色的衬衫,领口很松散地挑开了两颗扣子,他垂眼翻着刚从这间屋子的保险柜里翻出来的账本。
牛皮纸面的本子,季言礼撩页的手指袖长,姿势也优雅矜贵。
整间屋子鸦雀无声,房间里或跪或站着的人都在盯着客厅中央姿态闲散的这男人看着。
没有任何一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下一秒,季言礼用合上的账本拍了拍段宇宏的脸,走到两步外的沙发上坐下来,把本子甩在了他的脸上。
“啪”一下,突兀的声音,段宇宏的脸被本子摔得偏到了一侧。
季言礼侧身,执了紫砂茶壶往杯子里倒了杯上好的乌龙。
他眉眼没抬,含着淡淡笑的声音,说话斯文散漫:“说吧,想带着季家的账本去哪儿?”
段宇宏手里是季家几个公司最核心的账目。
段宇宏看着顶头的男人,咬了咬牙,没吭声。
季言礼拎了一旁的水壶,把开水浇在茶壶上,茶叶的香气骤然从壶盖边沿弥漫出来。
煮茶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这淋罐。
等了有几秒,没听到段宇宏的声音,季言礼貌似是笑了声。
紧接着就听“啊”的一声惨叫,段宇宏的右胳膊直接被压着他的保镖卸了下来。
段宇宏的老婆捂上孩子的眼睛“扑腾”一下直接跪在了季言礼,她跪爬着往前,哭着想替自己老公求情,但被身后几个同样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拖走,带到了另外一间屋子。
同时带过去的还有段宇宏的孩子和父母。
太吵了,还是得另外关起来。
林行舟吩咐身旁提了药箱的医生:“进去帮忙看一下,孩子好像发烧了。”
段宇宏看着听了林行舟的吩咐走到那间屋子门口的医生,刚喘了气,以为季言礼会放自己一马,下一秒左侧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另一条胳膊也被卸了下来。
“挪威,挪威!”段宇宏含糊大叫着,“挪威鼎盛下面的分公司!”
季言礼很轻地点了下头,茶杯放下来。
他往后躺了躺,斜靠在身后的靠背上,手肘支上身旁的扶手,撑着太阳穴。
男人神情恹恹,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一旁的账本。
要送段宇宏出国的人一定是有什么要跟他交涉。
眼看还有七八个小时段宇宏就要登机,这人一定会在今晚再来见段宇宏一面,从段宇宏这儿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不用问是谁要帮忙送段宇宏出国,只要等在这儿,看等会儿谁过来就可以了。
第31章 8.17日更新
季言礼走到窗边, 把嘴上衔着的烟点燃。
隔着窗户往外看,静谧的夜下仿佛一切都已经安然入睡。
季言礼转过来,低头把烟从嘴上拿下来时问了另一个问题。
“十年前的沈家的那个工程你知道多少?”
季言礼今天来不光是为了收走段宇宏手里的账本和看看究竟是谁要把他送出国, 还是为了问这个——三天前, 林行舟追根溯源找到了当年这项目的几个知情人,继而把线索追到了段宇宏这儿。
林洋还不知道这事儿, 比划着跟林行舟打哑谜,问他怎么回事儿。
段宇宏两条胳膊痛得都没了知觉,袖管空空地晃荡着。
林行舟看了眼季言礼,又扫了下跪在地上的段宇宏, 绷唇, 压着声音跟林洋解释:“沈卿父母的案子。”
林洋也是个聪明的,当即恍然大悟地“哦”了两声:“季言礼在帮她查?”
林行舟点点头, 他背着手, 站得直挺,眼神收回去的时候不期然地落在了夹着烟倚窗而立的男人身上。
男人微垂眼睫, 神情疏离冷淡。
有一瞬间,林行舟忽然有点替季言礼抱不平。
无论是生意场上的人, 或者是季家本家人,总说他这个人又冷又狠,不留情面, 和他的相处中, 不是谄媚恭敬得让人恶心, 就是明面上怕他背地里却又骂他。
其实他们都不懂, 季言礼明明是个对身边人其实很好的人。
他会纵容那些季家的小辈, 季家人求他的事,他虽然面上冷, 却也几乎从未有不答应的时候,顽劣如林洋,还有不被林家待见的自己,季言礼却一直把他们当做亲近的人。
林行舟垂了垂眼,去看自己的鞋尖。
甚至是明知道是在被沈卿利用的情况下,还是会用自己的人脉和手段,帮她查她父母的事情。
“不愿意说?”季言礼脚下换了重心,把烟灰掸落在窗台上,嗓音清冷,“这样,你如实告诉我,你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怎么样?”
段宇宏不顾肩膀处的疼痛,登时仰脸,睁大了眼睛看季言礼。
他本以为今天落在季言礼的手上就是死路一条......
于此同时,林洋又开始挤眉弄眼地给林行舟使眼色。
就为了沈卿这事儿要放过段宇宏??
林洋总觉得有点亏。
林行舟面无表情地瞪了林洋一眼,让他别手舞足蹈地跟个蚂蚱一样。
林洋瞥了瞥嘴,收起了挥动的手。
季言礼提出的诱惑太大,段宇宏不可能拒绝。
他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交代了出来。
当年的事跟窦裴两家都有关系,而且能帮沈卿父母父母翻案的关键性证据是那时候几家签署的一份文件。
但这文件现在具体在哪儿他就不知道了。
得到答案,季言礼抬了抬手,示意林行舟把叫人把刚搜出来的账本收起来。
他把手上的烟按灭在窗柩上。
林洋贱兮兮地凑到季言礼旁边:“你和沈卿现在感情挺好啊,能让你这么黑心的人放过段宇宏帮她问东西。”
季言礼没理他,只是想到前两天他和沈卿出差都不在华元府,也不知道被养在白玉池的那几只王八怎么样了。
沈卿的那个小十七最金贵,不知道华元府那池子换水的速度,那王八习不习惯。
想到这儿,表情一向清冷漠然的人,眉眼好像柔和了点。
站在一旁的林洋眨了眨眼,想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季言礼把烟头丢在一旁的烟灰缸里,拇指指腹按在手机界面上,给沈卿发去了消息。
季言礼:[在华元府?]
季言礼:[我晚会回,你困了先睡。]
消息平常却有种说不出来的亲昵,像任何寻常夫妻间的对话。
短信发出去了有两分钟,没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