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的长袖睡衣,绸制面料。
卸了早上来时的妆,一张脸素淡白净,长发滴着水,披在肩后。
季言礼正站在窗前拨弄那架软塌上的古琴。
沈卿往他站着的地方瞄了一眼,不期然地看到贵妃椅边沿的那摊水渍。
半个手掌那么大的深色痕迹,沈卿轻咽了下嗓子,撇开视线,鸦羽般的眼睫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她还做不到疯狂过后,再看到当时的“证据”能脸不红心不跳的程度。
季言礼没抬头,很随意地抛了下手里的浴巾,跟站在几米外的人道:“过来把头发擦干。”
沈卿哦了一声,磨磨唧唧地走过去。
她站的有些远,季言礼够不到。
季言礼抬手抓着沈卿衣服的前襟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那手上的毛巾帮她擦头发。
一个从没干过这种事的大男人,这动作做得并不算温柔,或者说有点粗鲁。
但沈卿好像也不在意,只是垂眸看着身旁软塌的一处。
“看什么呢。”季言礼把沈卿的下巴抬起来,用身旁插了电的吹风机帮她吹发顶。
沈卿抬眼看过来,唇绷了又绷,实在没忍住。
她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腿挨着的贵妃椅:“我们赔一个吧。”
季言礼低头,看到沈卿指着的地方——那摊特别明显的水渍。
沈卿正愁要怎么把这软塌给人家换掉的时候,突然敏锐地察觉到身前的人再抬头时心情好像更愉悦了一点。
?
搞什么。
因为做“喜欢”的事把别人椅子弄成这样很值得高兴吗??
“明天让段浩送过来十张一模一样的,”季言礼的声音从吹风机的嗡嗡声里传出来,“给二爷爷说把他家的椅子弄脏了。”
季言礼拿着吹风机的右手往下,正帮沈卿垂下面还有些滴水的发尾。
突然冷不丁的,被怀里人抬头骂了句。
“你要不要脸?”沈卿眼下微红,羞恼道。
季言礼撩着沈卿的发尾,拖着尾音嗯了一声。
语调极其懒散,慢条斯理的腔调。
沈卿被嗯的脸红,把桌子上装着星星的玻璃瓶揣进怀里,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小声嚷嚷:“不送你了,呸呸呸。”
吹风机没关,还在嗡嗡响着。
季言礼手垂下来,看着那个走的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
默了两秒,突然低头笑了。
沈卿出去是为了给余曼打电话。
今天没去公司,有些事情要听她汇报。
电话通了半个小时,再折回房间时,正听到屋子里季言礼跟季宛若在说话。
季宛若几分钟前过来的,得知沈卿出去打电话了,便说要坐在这儿等。
季言礼不跟她玩儿,她无聊,缠着季言礼又开始问他下午没回答的那些问题。
“你喜欢小舅妈哪里?”奶声奶气的童音,“你怎么不回答,你到底喜不喜欢小舅妈呀!”
沈卿本来手上还在回余曼消息,闻言脚下顿住,打字的动作也放缓了些。
季言礼一直不回答,季宛若便一直缠着他问了好几遍。
问到后面大概是季言礼实在不配合,季宛若彻底放弃,被其它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沈卿站在门口的拐角处,和房间里的两个人一层门板之隔,谁也看不见对方。
她抿了抿唇,拇指重新在屏幕上敲了字,回余曼消息。
门里的季宛若把带过来的两个乐高,其中一个分给季言礼:“周宇州说一个给我,一个送给你。”
大概是因为今早的那只表,这小胖子送东西还想到了季言礼。
季宛若摆弄着手里的乐高玩偶,喜滋滋地说:“我要把我的这个送给我喜欢的小舅妈!”
沈卿把最后一条消息发出去,抬了手刚握上房门的门把,忽听一直没说话的男人出了声。
“我也是。”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清淡慵懒。
“也是什么?”季宛若摆弄完自己的那个,又伸手戳了戳季言礼的乐高,“你也要把你的送给小舅妈?”
“不是。”男人貌似笑了声。
几秒后,就在沈卿以为不会再听到什么时。
那个清润中带些磨砂颗粒质感的男音再次轻轻响起,依旧是不太明晰的笑。
他说了句:“是也有点喜欢你的小舅妈。”
第30章 8.16日更新
隔天上午沈卿到公司时, 余曼已经在她的办公室等了有一会儿了。
余曼上前两步,迎上去:“沈江远联合了几个股东,又要开会弹劾你。”
沈卿先前用了点手段, 让沈家长房几个正在努力拓宽的项目都黄了, 这几天沈江远简直闹翻了天。
“不用管他们。”沈卿走到办公桌后,翻了翻上面摊着的文件, 想到另外一件事。
沈卿把其中一份文件放到架子上,抬头,问余曼:“放在段浩车上的东西,这几天有听到什么吗?”
余曼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两手交叠垂在身前。
她身上是白色的西装和一字裙, 新剪的齐刘海看起来没比沈卿大几岁。
余曼回想了一下,回答沈卿的话:“也没听到什么特别的, 就是段浩接待一些日常客户的情况, 昨天还听到段浩给季言礼打电话汇报一个融资案,弯美医疗的那个案子, 他们竞标时的心里预期在8.3个亿。”
余曼一字不落地把重要的事情分条阐述给沈卿听。
沈卿点头,正想让余曼先出去, 忽然手上停了写字的动作,把余曼叫了回来。
她像是想到什么,轻拧了眉毛:“段浩是在电话里跟季言礼说的这个事情?”
余曼想了想, 点头确认:“对, 按当时的录音听, 确实是在电话里说的。”
余曼沉默着等待沈卿的后话。
几秒后, 沈卿轻吸了一口气, 把笔往桌子上一扔,往后靠在椅背上。
她睁开眼, 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轻声对余曼说:“把人撤下来吧,以后每天的录音也不用让他们整好再往你那儿送了。”
余曼皱眉:“怎么了?”
沈卿转了转脖子,手扶着后颈揉了揉,她用脚上的高跟鞋踢着实木桌的桌腿,轻转了一下椅子,看着像是陷入了某种思考。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和了解,沈卿能感觉到段浩是个在做任何事情上都很谨慎的人。
他这样的人不太可能会在电话里报给季言礼当前竞标案准备的确切数额,这么重要的事儿,他会见面再说。
所以如果段浩确定是按刚刚余曼那么说的做了,那十有八九应该是故意的。
故意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粉饰太平,故意说一些看似重要实则对沈卿无用的消息,来让她相信他们真的被她监听了。
沈卿按了按眉心,从座椅上坐直,平静道:“季言礼应该知道我在段浩车上放东西了。”
余曼微怔之后很快地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她神色有点凝重:“那我们怎么办?”
沈卿父母一年半之前因一场车祸去世,十年前一个建筑工程的受害者以自杀式的方式开着大油罐车撞向了沈卿父母所在的车,造成了这场意外。
与此同时,也把沈卿的父母定为了十年前那项工程的罪责方。
但沈卿知道,十年前的那个项目自己的父母并没有参与,是帮另几家人背了黑锅。
不过这件事情藏得太深,经过一年多的证据收集,沈卿只能确定季家当时以旁观者的身份知道些什么,但还是无法确定真的始作俑者是哪些人。
所以沈卿一开始接近季言礼的目的,是想通过他查清楚当年的事情。
余曼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望着办公桌后沉默的人。
片刻后,她试探着问沈卿:“为什么不直接问一下季言礼,万一他知道,愿意帮你?”
余曼说到一半止住了这个话。
她大概能想到沈卿为什么不直接问。
余曼犹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你是不是怕当年的事季家其实也有参与,季言礼包庇......”
“余曼。”沈卿开口,声音很轻地打断她。
余曼下意识觉得这个“打断”是因为沈卿不想听到这件事有可能会和季家也有关系。
或许她的潜意识里也并不想跟季言礼真的站在对立面。
沈卿轻呼了一口气,摸了摸前额,缓声说:“你让我想想。”
坐在办公桌后的人身影瘦削,此时她的椅子转了个方向,侧对着余曼坐的地方。
从余曼的角度看,觉得那宽阔座椅上的人只有薄薄一层。
和一年多以前比,沈卿现在瘦的有些过分了。
余曼恍惚中突然意识到,这个事事能做得了主,自己每逢有拿不定主意的重大事件都要找她汇报的女孩儿,也不过只有24岁。
过了今年冬天的生日,她也才25罢了。
沈卿撑着下巴看了看右上角放的一只水晶兔子。
这兔子是个底座,原来上面是有相框的,插了她们一家四口的全家福。
后来父母去世,她便把上面的相片连带那个木框都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