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星夜已经在收拾工具,一直站在一旁的季林曦终于开口:昨夜我没听错的话,你说你喜欢林西?
说这句话的时候,季林曦罕见地十分不自然,即心虚又尴尬:他是不是经常带着面具?
见星夜点头,季林曦背在身后的手有些颤抖,他不动声色离星夜远了些,却还是顿了好一会才开口继续道:那是秦家暗军的标志。
暗军?
秦家暗军擅长刺探、打听情报,平日里会易容抑或是戴面具行走,这也是秦家暗军的特权。这些星夜如果想知道的话,随意问景昭帝或者秦良夜都会有人告诉他,所以季林曦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
你说的林西季林曦有些说不下去,哪怕他一向厚脸皮,但是在星夜面前这样间接说自己的名字还是让他感觉有些奇怪:大约也是秦家暗军。
秦家暗军大部分有任务在身,平时行踪不定。
星夜若有所思点头:我现在怎么才可以见到林西?
你要见他?季林曦不由想起昨夜听见星夜所说的话。
星夜毫不犹豫点头,他感觉到季林曦现在情绪不错,几乎可以称得上有问必答,恨不能抓紧时机将想要知道的一切都问出来。
季林曦说了个地点就匆匆离开,他本想着星夜大约会下午到那里,毕竟他口中所说林西会在近黄昏时路过那里去办事。
然而季林曦没想到的是,星夜只是简单的回去收拾了一下,便拎着小冰灯去了季林曦所说的地方。
今日雪停了,晨间天边出现淡淡的霞光,衬着青天白云,格外好看,星夜倚着结冰的河边一颗枯枝柳树,望着桥上来来往往的百姓。
他忽然很希望手边有一支画笔,这样就可以这个时代这样生动的一幕记录下来。
这么想,星夜也这么做了,他不过招招手,便有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暗卫走了出来,不过一大会,他面前桌椅画具都十分齐全,星夜就静静坐在柳树下,开始作画。
在星夜眼中,桥上人是风景,而在路过的行人眼中,树下作画的少年才是真正的风景。
边关处北,本地男子多生地高大,树下的少年哪怕披着十分宽大厚重的斗篷也看上去颇为孱弱,似乎边关凛冽的寒风一起,便要被吹走一般,他眉眼生得极为好看,像边关人从小听到大的童谣中,会在每年大雪中为边关人带来来年福祉的踏雪而来的仙人。
他的脚边放着一盏造型奇特的冰灯,虽然形状无人见过,但是格外好看,甚至有人鼓起勇气上前问少年是不是画师。
少年明澈的眼中显然有讶异之色闪过,随后少年便笑了,他一笑颊边便会出现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让他身上多了些人气儿:我不是画师。
你们这的风景很好看。
少年显然并不是边关的,大约是哪位途径这里的勋贵人家公子,来人心知这样的人自己高攀不上,他拱了拱手,道了句:公子本身才是最好看的风景。
说完便耳根微红离开了。
他身后星夜愣了愣,陌生人的夸赞让星夜有些措手不及,他的手在半空中悬了一会才继续作画。
等到林西从桥的一边走过来时,看见的便是低头作画的少年,星夜过于认真,以至于没有察觉到桥上来往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地变多,虽然没什么人敢上前说话,但确确实实大家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少年身上。
这让察觉到的林西心生懊恼之意,尤其是在听人谈话说星夜从早上一直坐到现在,甚至连东西都没有吃之后。
这是林西误会了星夜,星夜一旦投入一件事情,哪怕是食物也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尤其是他在画画的时候,从在蓝星第一次上美术课接触到画画开始,星夜就迷恋上了这门课,他能将一切荒诞怪异的想象,一切不能诉诸于口甚至不能表现出来的情绪与心声尽数用他的笔触描绘出来。
那是另一个世界,是独属于星夜最安宁的地方。
是星夜的安全屋。
夜夜做噩梦以至于不敢关灯睡觉的时候,星夜会想画画;游离于看似热闹的人群之外的时候,星夜会想画画;看见漂亮的花园,遇见让人心烦的雨天,只要将这些画下来,那些情绪就好像日记一样被封存了,心间不再累积着沉沉的重量,而是轻松明快。
所以直到林西在星夜面前站了一会,星夜才注意到有人来了,他本以为又是误以为他是画师的人,一抬头却发现是林西。
于是林西第一次亲眼看见,少年的眸光在一瞬间极为明亮,冰河边,枯枝柳树下,黄昏的余晖已经慢慢透过枝桠斜斜打到了少年杏白色的斗篷上,他的眼睛就好像夏日夜里无月时布满星辰的天,明亮,灼热,让林西的心也跟着烫了起来。
这样一双眼睛让林西几乎都要相信,他是真的被星夜喜欢着。
随后林西就听见星夜道:我一直在等你,你终于来了。
林西瞬间失声,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嗓音: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星夜点头:我有东西想给你。
随后星夜从拎起他雕刻的星星冰灯,因为隐含的寓意而脸颊有些微红:给你。
然而这盏灯并没有立刻被接住,星夜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他也不失落,就好像对这样的场景早有预料一般:不喜欢的话,扔掉也可以。
想了想星夜又补充:嫌麻烦我帮你扔吧。
说完星夜就准备将冰灯收起,随后手心一空,冰灯已经出现在另一个人手中,星夜抬头,林西带着面具,但他能感觉林西此时的心情不错。
冰灯林西斟酌着开口,随后就被打断。
这个冰灯是星星形状的,我从一本书里看见,据说在某个地方,星星就长这样。星夜还记得昨日季林曦说这盏冰灯造型怪异,看起来十分抽,他试图解释,让林西接受这盏灯并不是造型怪异。
林西接受了,他不但接受,并且知道星夜名字的他瞬间就知道了这盏灯的含义,握着灯的手好像在这一刻也热了起来,林西甚至想要将灯放下,他担心手心灼热会让这盏冰灯融化。
你之前送过我莲花灯,为什么林西知道他现在不应该说这句话,然而这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那盏灯,我看很多人都有,所以想送你一盏独一无二的。星夜说完抬头冲林西笑了笑,眼底的情意如何都遮掩不住。
林西默然,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此时心中应该是喜悦,还是悲伤,星夜喜欢他,却又不喜欢他。
林西更不敢让星夜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他不敢赌那份结果。
与此同时,因为风寒独自修养了几日的谢意欢终于大好了,等他去找他心心念念的皇子殿下时,就看见星夜和林西极为亲密地靠在一起,甚至林西的手还放在星夜的肩上。
作者有话要说:谢意欢:我反对
伏玉:我甚至都不知道要反对
昨天一小时写了三千字给了我自信
我错了,不过没关系,不过是九万字的欠债而已
第70章 殿上欢
星夜发现,最近他碰见林西的次数变少了,于是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这种变化是在谢意欢风寒好了之后。
终于在时隔三天后又见到林西的时候,星夜问他:你认识谢意欢吗?
星夜话音才落,立即听见林西道:怎么了?
星夜瞧了林西一眼,思考了一会才道:最近很少看见你,感觉你变忙了。
林西这次沉默了好一会才道:的确变忙了。
星夜理解地点头,见林西望过来,他立即冲他大大笑了起来:因为想多见见你,我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回上京了,听哥哥说秦家暗军大多会留在边关。
林西想说这次他会和星夜一同回上京,但是想起在路上林西这个身份基本不能出现,林西便沉默了。
星夜抬头认认真真看着林西:你会回上京吗?
秦良夜和星夜说过大部分秦家暗军基本上无召便不会回上京,星夜不希望林西也是这样的。
这次林西没有沉默,而是几乎立刻就道:会,很快。
这次回上京的路程好像比来时要遥远不少,当然这是星夜的错觉,一来景昭帝来边关时时急行军,此次回京并没有那么着急。
另一个原因就是季林曦十分偶然向秦良夜提议这次回京的脚步可以再放慢一些。
现在天气尚寒,回京之路遥远又颠簸,一场大战方才平息,许多士兵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不如走慢一些。在商量军事时季林曦忽然道。
此话一出引来许多人赞赏的目光,就连最近一直对季林曦态度有些针对的秦良夜也缓和的面色,等商议完毕后,秦良夜单独将季林曦留了下来。
他对季林曦道:你最近长进了不少。
季林曦侧眼看了秦良夜一眼,没有说话。
秦良夜眼里带上些诧异:性子也平和了不少。
以前你是一个对别人和自己要求都很严格的人,绝对不会说出因为有人身上带伤就放慢脚步这种提议。
我记得第一年来边关的时候,你比我小不少,完全还是个孩子,身为一个军师硬要跟着上战场,上战场后中了暗箭,却从头到尾一声不吭,还让大家加快脚步回程,当时队里很多人受伤,走得慢了你就毫不犹豫嘲讽人家,若不是你回来就重伤晕倒,全军皆知,只怕不少人会在背后埋怨你太过苛刻。
季林曦忍不住道:若是晚了只怕就不是受伤那么简单。
我知道。秦良夜背手望着前方:可是你嘴上总是不说,谁知道?
季林曦毫不犹豫:我不在乎别人知不知道。
他的确不在乎,他向来都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别人的看法,背后有谁说他,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他心中自有目标与成算。
秦良夜立即反问:那心上人呢?
季林曦愣住。
你这样的性格,大约会被心上人讨厌。
季林曦几乎立刻想到了星夜,星夜倒是并不讨厌他,但是星夜无视他,这比讨厌更难受,或许在星夜眼中,季林曦这个人和秦良夜身边随便一个眼熟的小兵并无区别。
那之后两人交谈了几句便离开了。
而现在季林曦骑在马上,一旁的马车中坐着他的皇子殿下,因为行军慢,且按时休息,星夜暂时没有出现任何不适,这让季林曦安下心来。
很快马车的窗户被人掀开,星夜往外瞧了瞧,没认出这是哪,他随手拉了拉近在眼前的袖子:你知道我们距离上京大约有多远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约还有七、八天的样子。
星夜抬头,发现说话的人是季林曦。
窗户立刻在眼前关上,季林曦甚至还没来得及失落,窗户便又打开,这次不但小脑袋露出来,手也跟着伸出窗外,他拽了拽季林曦的袖子:你要进来坐坐吗?
季林曦眼底讶异之色一闪而过:皇子殿下又有问题要问臣?
不论是语气还是话中的意思都有些太过冒犯,若是往常大约星夜就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了,可是这次的星夜好像格外热情:没有,只是我想你进来坐坐。
就在季林曦准备同意的时候,星夜身后忽然有男子声音传来:殿下方才说的书可是这本?
星夜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迅速看了季林曦一眼,随后马车的窗户便再次关上。
马车内,谢意欢眸光沉沉,在星夜看过来的一瞬重新变得明亮起来,他将手中的书递给星夜,星夜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他当初悄悄来边关时带上的一本书之一。
只是来边关后买了许多新东西,这本书也就被压在箱底。
星夜打开书,一张纸掉了出来,谢意欢立即弯腰捡起递给星夜,星夜接过纸,好奇地看了看,却没有打开,他认出来这不是自己的,这本书本就是伏玉给他的,这张纸大约也是伏玉的东西。
星夜本准备将纸放进书页中,但谢意欢却在旁边咦了一声:这张纸时殿下练字用的吗?
星夜低头便看见露出来的地方写了好几个他的名字,星夜将纸打开,指尖纸上密密麻麻排列整齐,全都是他的名字,星夜的手一顿,他认出了这上面的字迹是伏玉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伏玉要在一张纸上写满他的名字,没想通,星夜便干脆将纸收起来,把这件事彻底抛之脑后。
然而纸上的内容还是被谢意欢看到了,谢意欢也认识伏玉的字,他心中涌上浓浓的古怪之意,这样偏执地在纸上写一个人的名字,不是恨极便是爱极,然而伏玉是星夜的堂哥,经过谢意欢的观察,对星夜也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好,不论如何都不应该对星夜生出太过浓烈的爱恨来才对。
更何况伏玉看上去像庙中供奉的神祇一般,高高在上,不以物喜,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奇怪。
因为注意到了这件事,所以在三日后看见伏玉从上京赶来护送星夜,谢意欢竟然一点也没有赶到意外,并且如果没有感觉错的话,谢意欢敢肯定,伏玉对季林曦起了杀心。
见到伏玉,星夜的心底竟然十分罕见的感觉有些心虚,他与伏玉对视一瞬后别开眼,装作认真地看向窗外。
听闻边关景色甚好。星夜不说话,伏玉先开口了。
星夜点头,不语。
你想去边关为何不和我说?
怕我告诉陛下,让你去不成?
在你心里,我是会阻挠你的人?
见少年终于回头,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伏玉淡淡笑了笑:如果我知道,我的确会阻拦你。
星夜等伏玉说完后才道:我没有想起来,要和你说
这次伏玉沉默下来,他眸子静静看着星夜,似乎星夜脸上长出了一朵极罕见的花。
星夜脸上当然没有长花,但是被伏玉这么看着星夜确实有些愧疚,他很有礼貌地道歉:我想到这个计划就实行了,忘记通知你,下次不会这样。
星夜说完这句话,伏玉的手动了动,他用力揉了揉星夜的头发,将他的发冠都揉歪了,随后才道:没关系,我没有放在心上。
星夜伸手扶了扶发冠,却越弄越乱,最后还是伏玉为他将头发重新梳理了一遍,星夜立刻夸奖伏玉:伏玉哥哥真厉害,什么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