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说道:“正是。”
季淑皱眉,怒气顿时涌了出来,人用力一挣,便动了起来。
楚昭将她的腰揽了一把,道:“请大奶奶息怒,此刻已经离开上京百里,我选的这条路人迹罕至,纵有追兵,也难追到。”
季淑气的心火上升,腾出手来,向着楚昭脸上打去,怒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罔顾我的意愿擅自做主!”
楚昭吃了一记,却只面不改色地说道:“请息怒。”
季淑喝道:“你快点停下放我下去,我要回去!”
楚昭道:“大奶奶回去做什么?可记得先前你见到上官直在你屋里头么?若不是我赶到,他便摸到你的床上去了。”
季淑愣了愣,咬牙道:“不管如何,你先停下!我要回去。”
楚昭说道:“大奶奶就这么放不下他?”
季淑也不解释,手用力地捶向他胸口,道:“你聋了吗,我叫你停下!”
季淑厉声大叫,楚昭却仍旧不为所动,策马奔的更快,季淑捶打了一会儿无果,咬咬牙,伸手便摸向自己头上,一摸之下,却又失望起来,不知为何,头上的钗子都消失无踪,一头青丝逶迤散落。
楚昭垂眸看了她动作,道:“大奶奶想找钗子么?”
季淑本来是想摸钗子来威胁他一番的,如今见他竟看破自己心意,便咬牙道:“楚昭,你现在放我下去还来得及,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
楚昭说道:“可是我不舍得放,那就只好委屈大奶奶了。”
季淑见他竟然如此惫懒,恨地又去打他,道:“你疯了么,你为何要这么做,我都拒绝你了,你为何还要这样强人所难!”
楚昭看了季淑一眼,又淡淡看向前方,道:“我心里头放不下大奶奶,你却非要我放下,岂不是也同样在强人所难?”
季淑怒道:“干我屁事!”楚昭哈哈一笑,丝毫不恼。
季淑见楚昭如此面不改色地,且自己又挣扎不开,便镇定了一下心神,道:“楚昭,你该明白我的为人,你这样擅自做主,以后……”
楚昭说道:“我知道大奶奶的手段,可越是这样,就越是……”他微微一笑,道:“心爱。”
季淑见他脸皮竟然如此之厚,又意外又恼怒,偏无计可施,楚昭飞奔了阵儿,道:“是不是累了?靠我近些,颠簸的少些。”
季淑心底里乱乱地,本是想劝他回心转意,可心里头也知道,楚昭此人,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劝服的,于是便先偃旗息鼓,也不愿搭腔。
楚昭见季淑不语却只是沉思之状,便将她往怀中抱的紧了些,唇边笑意淡淡地。
如此又行了一段时候,楚昭竟将马速放慢,季淑蓦地警觉起来,便探头来看,却听得前头树林里头一声呼啸,与此同时楚昭脸上也露出淡淡笑意。
季淑诧异,扭头往前看,却见前头林子里,冲出了六匹马,一律都是黑色骏马,看起来精神异常,马上骑士六人,一溜儿整齐排成一队,立在林子边上。
这边楚昭马速放慢,到了林子边儿,那六人策马过来迎了几步,不等楚昭的马到跟前,他们就纷纷翻身下马,笔挺站在马边儿上,等楚昭的马靠近了,便都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低头行礼,口称:“天枢!”
楚昭抬起手臂,手一挥,道:“众位兄弟别多礼,时候不能耽搁,快快上马罢。”
那六人服饰各异,长相各异,楚昭说罢后,却都齐齐地答应一声,不约而同起了身,纵身上马,动作极其利落整齐,就如练成的默契一般。
季淑在楚昭怀中看着,心头惊疑不定。
楚昭纵马上前,其他六人就跟在身边儿,其中一个策马上前,跟楚昭相差半头距离,楚昭说道:“大家等了多久?”那人道:“得了信儿来后,出来等了三天。”楚昭道:“多有辛苦!”那人道:“天枢说哪里话,先前听闻你有事,兄弟们都想冲进上京里去。”
楚昭一笑。那人说罢,便扫了一眼楚昭怀中的季淑,季淑却也正在打量他,那人见季淑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不错眼珠儿地看,便皱了皱眉。
楚昭察觉,便将罩在季淑身上的长衣一拢,遮了她看那男子的视线,同时微微躬身低头,在季淑耳畔轻轻道:“大奶奶,留神风吹了眼睛。”季淑皱眉看他,却见他的脸近在咫尺,那熟悉地面上,笑仍旧淡淡地,莫测高深。
76.石榴:颠倒青苔落绛英
晌午头众人就在树林里歇息,歇脚放马。跟随楚昭的这几个人,均都席地而坐,拿出随身带的干粮水囊来用,另有一人消失不见,不知是去做什么。
楚昭抱了季淑下马,季淑在马上颠簸了大半天,浑身都似要散架了,落地时候,便忍不住踉跄了下,楚昭将她拦腰一抱,道:“留神。”季淑抬头看他,却见他笑吟吟地,便哼了声,将头转开。
楚昭带着季淑到了众人中间腾出的地方上,脱了外衣下来在地上一铺,便叫她坐,季淑飞起一脚,将楚昭的衣裳踢开,自己坐在地上,旁边几人在,见状便都侧目。
季淑便一一狠狠地回看过去,那几个男人见她瞪大眼睛看自己,各都惊愕,却不便同季淑对视,就自看向别处去。
楚昭笑了笑,竟也神态自若地在季淑旁坐了,旁边一个长胡子的中年汉子坐在楚昭身畔一人远,探身递过一块干粮来,楚昭捏了捏,就递给季淑,道:“肚饥了么?将就些。”
季淑碰也不碰,转头看向别处。
楚昭见她不吃,便自己吃了半块饼,才起了身,自到一边儿去。
楚昭起身瞬间,那中年汉子跟旁边一个白面文士打扮之人便也跟着起了,两人走到一边儿,便低低地开始说话。
季淑转头看过去,见那汉子说了几句,楚昭便点点头,也回了几句什么,隔得远,他们说话又低声,却听不清。
季淑看了会儿,便收回视线,此刻原地只剩下两人,年纪却都不大,一个身着白衣,是个江湖少侠打扮,神情漠然,透着些冷清出尘,另一个一身锦衣,几分俊俏风流。
季淑回头瞬间,却见那面相俊俏的男子正打量自己,季淑一怔,便也望他,见这人不过是二十几岁,生的周正,季淑便问道:“你们是何人?”
那男子没想到季淑会出声问自己,便愣了愣,旁边那白衣青年听了,只冷冷一笑,却仍默不做声,先头那男子便道:“嗯……那边儿说话、有胡子的是天璇,旁边的文士模样的是天玑。”说着又下巴一抬,示意旁边的白衣男子,道:“他是天权,”,然后说自己道:“我叫开阳,放马去的小兄弟叫摇光。”
季淑点头,思索说道:“这些名字听起来有几分熟悉,哪听过。”
开阳道:“是北斗七星之称。”
季淑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大熊星座里的北斗星啊。”开阳奇道:“大熊星座,那是何物?”季淑笑道:“你说的北斗七星,其实是大熊星座里的,你仔细看天空,就会看出那几颗星星组成一头大熊的模样。”
开阳很是惊奇,旁边面色冷漠的那白衣青年天权也忍不住看向季淑。
开阳便问道:“这说法新奇的很,大熊星座……难道,还有小熊星座?”季淑说道:“那当然了。”
开阳正要再问,季淑却又说道:“你们是哪里人?连这个都不知道,我们上京人都知道。”
开阳呆了呆,道:“上京人都知道?我怎地没听说……”季淑点点头,问道:“所以你们是外邦的。”
开阳迟疑说道:“是。”却不说自己是哪里的。
季淑不以为意,却又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开阳说道:“到了你便知道。”季淑说道:“你们说话口音同当地人不同,你既然不说是哪里的,不如让我猜猜看,莫非……嗯,你们是北疆之人?”
开阳神色一变,同天权面面相觑。
季淑见状,便知道自己猜中了,便说道:“楚昭是你们的首领,他也是北疆人,他到上京做什么?”
开阳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北疆人?”旁边天权将他一拉,道:“休要多说了。”开阳双眉微皱,季淑正要再引他说话,却听得旁边有人说道:“你想知道,为何不来问我?”
季淑转头,却见楚昭站在自己身边儿,他旁边那彪形大汉天璇对开阳跟天权使了个眼色,三人便躲开这边。
楚昭挨着季淑坐了,问道:“怎不回答?”季淑说道:“我问你,你肯说吗?”楚昭说道:“你不问,又怎知道我不会说?或许你不必费心就可以让我吐露实情。”季淑说道:“谢了,不过我觉得你不是那么简单就会对我说实话的人。”
楚昭道:“为何?”季淑说道:“恐怕此刻你心里头正在笑我也不一定,对么?”楚昭挑了挑眉,道:“我怎么敢笑大奶奶。”季淑定定看他,却不言语,眸子里透出几分愤然厉色。
楚昭对上她的眸子,面上笑容微微敛了,说道:“你别恼,我这话是真的。”
季淑看了楚昭片刻,将头扭开一边,说道:“你是北疆人,却潜伏在上官家,你是何居心?”楚昭说道:“此刻我不便就说,还请宽恕。”
季淑说道:“那好,或许那个同我无关,我不问也罢,那么,你如今把我掳出来,又是为何?”楚昭道:“我舍不得留你在上官家。”
季淑冷笑说道:“你想让我相信你是个会为女色所动之人?”
楚昭沉默片刻,慢吞吞说道:“你自然可以不信。”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季淑深吸一口气,不再开口。楚昭却道:“你不吃用些东西,怕受不住,等会儿赶起路来可停不下。”季淑只是别过头不语,也再未曾看过楚昭一眼。楚昭也不来相劝。
众人坐了会儿后,便又重新上路,楚昭依旧抱了季淑上马,这一回果然走了很久,一直到了入夜,马匹还在飞奔,季淑起初还看清楚路,后来便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听到楚昭说道:“若是困倦了,便闭一会儿眼罢。”
夜风吹拂,空气之中是陌生的气息,此刻不知人在何处,倘若楚昭别有异心,在此处杀了她,那么便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可季淑心中却并无惧怕之意,只是……有一股隐痛。
上京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眷恋的好地方,可是,一想到花醒言的容貌,便有种悲凉唏嘘之感,离开他了,最不想离开之人,竟也朕的离开了,再见还不知何年何月,或许到时候物是人非?又有谁知道,她这一离开,花醒言是何反应?高兴?平淡?焦急?
季淑闭了闭眼,大概是风吹的眼睛疼,有些泪涌了出来。
马匹跑的渐渐地慢了下来,季淑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倾斜起来,竟止不住地往楚昭怀中靠,起初她还挣着要离开他,到最后却赫然发现,马匹是在上山,故而她的身子一直下滑靠过来。
楚昭伸手将她护住,道:“别动,小心跌下去,这里黑漆漆地,若是掉下去,我怕找不到你。”季淑心头一动,楚昭却又道:“这里荒山野岭,或许还有虎狼出没,你要是掉下去,安然无事还好,若是虎狼早我一步将你叼了去,却又如何是好?”
季淑听着冷笑,便道;“你不用恐吓我,我没有这么傻就会乱跑。”
楚昭微笑,轻声道:“能明白我这番话的意思,又怎会傻呢?”
又行了一阵,山势越发陡峭,楚昭便喝令马停了,他翻身下来,仍旧抱着季淑,旁边一人上前将马牵了,渐渐地,前头竟见了灯光。
季淑抬头看去,却见前头高山之上,灯光隐隐地,旁边一人便笑说道:“摇光出来领路了。”
说话间,果然见一道人影极快地从山上下来,为何能看清是人影呢,因为此人手中提着两个灯笼,起初只看见灯笼在山上蹦来蹦去,渐渐地靠近了,才发现竟是个大活人。
季淑起初看那灯笼飘飘忽忽,还以为是鬼,近距离看了,却见是白日那六人之中看似年纪最小的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灯笼光里头眉眼笑盈盈地,跳下来,道:“天枢!”
楚昭笑道:“摇光,你的轻功精进不少。”摇光笑道:“多谢天枢夸奖。”说着,便递了个灯笼过来,旁边一人伸手拿了,摇光道:“上头准备好了,我带天枢跟哥哥们上去。”
如此又行了一会儿,便上了山上,季淑定睛看去,却见是座不大不小的山寨,只是寨子里空荡荡地,没什么人。
摇光动作快,便同天权将马拉入马槽,其他四人便在大堂歇息,楚昭道:“我去去就来。”四人起身恭送。
楚昭握着季淑的手望内走,季淑因骑了一天马的缘故,脚步便有些踉跄,四人在后头目不转睛看着,便彼此而笑。
一直等楚昭走了,开阳才道:“天枢怎么竟带了个绝色的美人儿回来。”
天璇便道:“你可又上心了?我看还是罢了,这回的事有些古怪,怕是天枢不仅仅是瞧上那女娘的美色。”
天玑便道:“天璇说的对,我也觉得有些古怪,这女娘看似娇滴滴的,一双眼睛好生厉害。”
天璇道:“总之要留神些,白日开阳还被那女娘引得中了套儿,可别忘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是坏了天枢的事,那才是糟了。”
开阳面红耳赤,说道:“我只是一时未曾防备,以后加倍留神就是。”
楚昭拉着季淑入内,却见摇光从后面跑过来,说道:“天枢,我忘了说,从这里过去第一间房子你住。我已经打扫过了。”
楚昭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了。”摇光道:“不如我领天枢进去。”楚昭摇头,道:“我自己可以。”摇光又看了季淑一眼,才行礼后转身离去。
楚昭推门进内,见里头布置的粗糙,可喜干净的很,里头却是个土炕,铺陈着被褥枕头。
楚昭回头看季淑,问道:“这个习惯么?”季淑将他的手推开,走的离他几步远,说道:“是你住的,还是我住的?”
楚昭说道:“一起可以么?”季淑拧眉看他,楚昭笑了笑,道:“好好,你若不愿,我让给你住。”季淑说道:“我要多谢你么,天枢?”楚昭笑道:“别这样儿,这不过是兄弟们之间叫惯了的。”季淑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楚昭说道:“你很快便会知道。”
季淑见他仍旧咬牙,便气道:“你还是不肯跟我说,就连为何掳我也不肯说?”楚昭说道:“我只是……”季淑不愿多言,只道:“行了,既然如此,你出去罢。”楚昭道:“你一天没吃点东西,我去给你找些东西来吃。”季淑道:“我吃不下,别费心了。”楚昭道:“这样会撑不住的。”季淑说道:“说了不用你管,出去!”楚昭双眉一皱,目光沉了沉,终于说道:“如此,你好生歇息罢。”说完之后,便退了出来,将门带上。
一直听到外头楚昭脚步声渐渐远去,季淑才回身打量屋内,只见那土炕之上有一扇窗户,季淑顿时大喜,急忙扑到炕上去。这土炕极大,季淑连滚带爬到了窗户边儿上,将窗户打开,却见外头黑乎乎一片,看不清楚。
季淑心头一颤,本想就这么爬出去,忽地觉得一阵风冷嗖嗖地吹过来,她便回过身来,到桌子上取了蜡烛,凑到窗口上照了照,果然见窗户外黑洞洞一片。
季淑呆了呆,回手在炕上摸来摸去,摸到一块火石般的东西,往下面一扔,过了许久,才听到“啪”地一声,遥遥传来。
季淑手一抖,恨地一拳垂在炕上,正在此刻,门被推开,有人进来,却是那个先前笑的烂漫的少年摇光,见季淑握着蜡烛转身,便道:“娘子在做什么?留神那外头的悬崖,掉下去定会没命的。”说着,便把手中之物放下,也爬上炕来,将那窗户严严实实关起来,又上了栓,最后把挂着的窗帘子也拉起来。
摇光做完这些,又将季淑手里的蜡烛接过,道:“娘子走了一天路,必是累坏了,下来喝口热水,吃点饭菜。”
季淑见他言谈自若,仿佛跟自己认识许久了,便也慢慢下了炕,问道:“你……是天枢叫你来的?”摇光说道:“嗯,天枢吩咐过的。”季淑说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是……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