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只是因为一句救世的批言?就像当初因为自己是天命而收下他一样?
闫奕望着窗边, 纷纷扬扬的洁白花瓣被风吹得飘落四散,又零落成泥,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不安。
在闫氏他是“魔龙之孽”,那么在师傅眼中他是闫奕还是“天命”?
在山谷里养病的日子十分平淡,闫奕如植物人平躺在床上,前天师傅刚请来蓬莱的修士把他经脉接好,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乱动,要等三天的恢复期之后才可以尝试下床走动。
闫奕闭着眼尝试凝聚灵气,功法运转了一个周天只凝聚了一缕清烟的灵气,与之前心随意动就能调用庞大的灵气完全不同,就好像身体在排斥灵气一般。
难不成是因为没有了灵根?
“废人!废人!”
孩童尖利的嗓音十分刺耳,闫奕闭上眼睛叹气,这叫泽承逸的小孩很吵。
自从他那次说教了一番之后,对方有事没事都会来嘲讽他几句,以此来获取满足感。
紧闭的门被踹开,泽承逸一身白色弟子服,头上插得玉簪都是三品灵宝,他环顾一圈嫌弃地拉了张椅子坐下,痴肥的脸上挂着满满的恶意,“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像我家里养的畜生。”
闫奕掀起眼皮冷漠地瞥过这个九岁的孩童,“得鱼而忘荃,得意而忘言。蛇蛇硕言,出自口矣。1”
先是骂对方得意忘形,后面又骂言语浅薄虚伪。
泽承逸没听懂,但不妨碍他知道这躺床上的瘫子在骂他,在家里在师门谁不是捧着他,五官变形瞪着眼掐起五行控火术就往闫奕脸上扔。
蹴鞠大的火球凭空出现舔舐着空气,灼热的温度上升,就算火球近在咫尺闫奕表情都没动一下,在碰上他脸上肌肤之时如撞上无形的屏障,火球顷刻间消散了。
泽承逸狰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显得十分滑稽,他大喊着,“你应该已经是废人了才对!”
闫奕躺在床上眼底满是的漠视,他看泽承逸就像看一只蝼蚁、一个蚂蚱,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禁制、法器、阵法,他修养的山谷里这些多的是。
这是泽承逸第一次吃瘪,他狠狠瞪着闫奕把门摔得震天响,在心底发誓一定要把这瘫子赶出凌轩阁,他才是阁主唯一的亲传弟子。
或许真有上天眷顾,他还真误打误撞与闫奕有仇之人搭上了线,他们给闫奕下药,泽承逸负责叫阁主来亲眼见证闫奕入魔瞬间,不怕阁主不把他逐出师门。
三日后,山谷。
闫奕看着玉瓶里的辟谷丹与清心丹目光复杂,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蠢货给统一发放的丹药里下药,还是这种沾染了浓烈魔气的药。
在他的眼里丹药上纠缠的魔气如黑夜里的星火散发着浓烈的气味,他把丹药倒出来准备仔细辨别,那上面缠绕的魔气却顺着指尖钻进他的身体。
如鱼入大海好似他的身体天生就是容纳魔气的容器。
闫奕垂目,浓密的睫毛剪影落在眼下与高挺的鼻梁构成完美的画卷,此刻他的丹田活了过来一样,渴望着被魔气填满。
“师傅!就是他,我亲眼看到了,他身上有魔纹!”泽承逸大声呼喊着,眼里的算计成功的得意遮都遮不住。
“大师兄你一直在骗我们吗?!”安冲紧握着法器低吼着。
“魔鳞!魔龙!大师兄你怎么会是魔龙昀天的转世!”贾文珠靠近师傅颤抖的声音夹杂着哭腔。
闫奕抬头目光直视着他的师傅,火焰般的黑色魔纹侵染了他全身,此刻他一点没有执剑为天下先的浩然正气,三岁小儿看一眼就会吓哭。
王理仙目光一如往常地温和,下手却干脆利落打断他请蓬莱修士辛辛苦苦接好的经脉,“闫奕,我们师徒情分已尽,这是你的天命。”
“我曾耗费百年寿命向天道问卦,登天梯何在,天道答,魔头降世以气化形。”
“可是魔龙昀天已经被封印了,又谈何降世?直到玉鼎散人闫不尽向我求卦,问是否处死一位无辜的婴儿。”
“封印魔龙的沧澜闫氏的老祖问我这个问题,我就知道我等的魔头降世了。”
即使没人能听见泽欢还是抚过闫奕的额头,指着仙风道骨的王理仙,在对方耳边低语,“你的师傅一直在期待你入魔,他根本不打算为你主持公道。”
闫奕咬牙强忍着经脉再次断裂的痛苦,冷汗不停地从他额角滑落,他已经听不清师傅在说些什么了。
剧烈的疼痛中他第一次意识到了,他是一个人。
想要有人看到自己,想要有人拽着自己,想要有人义无反顾地打破世俗观念独独属于自己。
可是都没有。
爹无视他,师弟师妹们恐惧憎恶他,师傅念着救世,他是恶的一方就必须被根除,哪怕他真真切切地从未踏错一步,从未伤害无辜,也从未有过毁天灭地的念头。
突然一直以来坚持的保护弱小、济世匡时的信念颓然崩塌。
同时,胸口一阵钻心的剧痛,一柄漆黑的六尺剑从闫奕心脏穿过,这柄剑名叫“沉渊”,是师傅在他成人礼那天所赠。
闫奕抚摸着胸口流出来的鲜红血液,不受控制地低笑着,原来他的血液是红色的,不是魔头般的黑色。
他这一生没有造过一场杀孽,临死前不如带一人走吧。
染血的手指向窃笑地泽承逸,下一秒对方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