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林,溪边,独桥。
宛若大军对垒。
这是当年他们在拢城一见却没实际对杀的后续。
他在城墙外抬头,隔着尘土飞扬瞧见那人隐去,不见面容,他也只能骑马反身而退。
那时,他记住了奚玄这个劲敌。
但在多年后,一次次,那些密信,那些画像,以及对方总能了解自己的布局甚至...那种奇怪的熟悉感。
直到最近。
他终于确定这人的身份。
岱钦.朝戈行走在前滩溪流中,在两边疯狂搏杀中。
步伐越来越快,一刀一个。
所向披靡。
无人能拦他前路。
布局?
他就是最大的天局!
这个人既然不愿与他谋事,那就是敌人,她跟桁帝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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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杀机起伏。
小皇子跟妃子,三皇子跟丽妃,朝堂中人,世家之魁,似乎都在暗流中翻涌敌意,王宫中的太监跟宫女被各路人马钻研,却始终没人能完全近身桁帝。
可诸多迹象表明桁帝的确生病了,而且也派出了密令要太子跟太子妃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那就是真病了。
书房中,重病的桁帝正在披着龙袍翻看密信。
这是当年奚玄被下狱时搜刮出的证据。
说是证据,自是真的。
是她特地写的。
密信中有熟稔的口吻,也有编体的暗号,甚至提到哈日尔跟岱钦.朝戈的身体细节,这是最熟悉的人才知道的秘密。
不光桁朝的人看了会确认他们熟悉彼此。
反过来....羟族的人也如此。
桁帝咳嗽了下,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樊楼暗牢。
最早将她下狱,那些鞭伤是他下的。
然后,知道了她是女子。
当时是震撼的。
长久不说话,最后才讥笑。
“奚为臣可真是胆大包天,不仅是个假货,还是个女子,也亏了孤跟这么多人都被蒙混其中。”
“不会是想利用她当年女扮男装跟相似她的样貌来图谋别的转机吧?”
“难道他就没想过你们越相像,孤就越恨她的惨死吗?”
他用刀扎入她的肩膀,恨不得挖开琵琶骨。
但,她抬头,湿漉漉的眼盯着他。
“陛下,为人间帝王,做了取舍,总有悔恨,但事到如今不提旧事,不提旧人生死,就只提眼前大局。”
“您这么痛苦,不就是因为牺牲了她跟凉王,却仍旧保不住桁朝吗?”
“人总得保住一样才不会显得这一生太过滑稽无用。”
“帝王也是。”
他当时多震怒啊,仿佛被戳破内心隐秘,掐住了她的脖子。
“又是计策?”
“大局,你能改变什么大局?”
“你以为孤不知道就是因为你,她才偏离官道,被人有可趁之机.....”
“你是什么卑贱东西,也配她跟她的孩子搭上性命?”
奚玄脖子都有了斑驳的血痕,指甲刺入皮肉,她看到了帝王狰狞失态入魔的样子,她艰难说。
“杀贪狼。”
桁帝微清醒了,盯着她,手指力道微乏。
“羟族的命运在岱钦.朝戈。”
“别的,不过泛泛。”
“陛下,您要不要做最后一次抉择?”
“我能杀岱钦.朝戈。”
“布局,从那些密信开始。”
“从我下狱开始。”
“从太子负我伤我,桁朝厌弃我开始。”
“岱钦.朝戈会来找我。”
“他来找我那一天,就是杀他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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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有了桁帝故意逼言洄伤辱她的事。
恨是真的恨,局也是真的局。
她好像也不在乎。
被生剥脚趾甲后,韩冬冬要进去,却被他叫住了,让他滚。
韩冬冬犹豫。
“去吧。”
奚玄说,于是韩冬冬退了。
牢门关上。
里面只剩下他们,以及那些血淋淋的脚趾甲,当然也有言洄后来干呕出来的血泪。
一步步下台阶。
桁帝说:“也没教过他掩饰一些,在孤面前这么听话,生怕我不知道韩冬冬会护着你?”
“拢城一事,到底是让你有了军部的根基。”
奚玄靠着柱子,平静又虚弱,神情都是灰败的,因为流了太多血,她的身子本就不堪,这幅鬼样子也是理所当然。
“在陛下看来,拢城一事,就只是争权夺利的结果吗?”
桁帝一时静默,他知道不是。
“在你看来,孤可是昏君?”
奚玄:“我是什么东西,也配评价陛下吗?”
桁帝梗住,漠然:“奚为臣保住拢城之时,你保住拢城之时,孤都未曾疑心过你们,也是真的信重至极。”
“要让奚玄登基,处处铺垫后路,也是真的。”
“可你为何不是?”
还是个女子。
想想,桁帝都戾气上扬,可看着眼前人的惨状,眼前总闪过微生琬琰的尸身,他又压下了戾气,别开眼。
“命这种东西,我从小就领教过了,从来都是没有为什么的。”
奚玄用手指擦去嘴角粘稠的血液,搭在冰冷的地板上,“今日之后,外人会更信此事,岱钦.朝戈多疑,会反复推敲,最后才确定我是真的不可能再被桁朝接纳。”
桁帝:“所以,你认为他会拉拢你,基于他当前在羟族的处境,似乎也的确缺个谋士,可这样就会让他冒险来见你?此人歹毒狡诈非常,虽然年岁也只比你大几岁,却是从小参与帝国要事,那些歹毒布局次次有他的参与,包括滇边之事....你觉得,他会如此糊涂?难道如我那愚蠢的儿子一般,对你心生旖意?”
奚玄皱眉,淡淡道:“他的处境并不只是不被贵族接纳,被哈日尔等王子嫉妒忌惮,源头在于他本身就是杂血。”
桁帝皱眉,“他母亲是我桁朝人?”
“不,他父亲才是桁朝人,母族是羟族人。”
“当年,两国还未交战,两边各有贸易经商,他的父亲售卖药材,因羟族那边所处草原,资源匮乏,尤缺草药,所以这个买卖十分兴盛挣钱,有了钱,瞧见出身卑贱且牧民为生的羟族姑娘就起了哄骗之心,有了首尾,后来自行回家,却是辜负了对方,那姑娘许是天真,竟一腔热意追到了桁朝,那会,已有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岱钦.朝戈。”
“那一年,两边已经开战,死伤无数,母子俩受了排挤跟攻击,但那个男人始终不肯露面,最后....被浸猪笼了。”
“但不知为何,岱钦.朝戈活了下来。”
奚玄的语气特别冷漠,像是在说稀松平常的小事,“后来他归了羟族。”
桁帝:“羟族,是以父血为重的好战种族,所以,他融入的过程必然冷血非常。”
奚玄:“若无功绩,何来上位,于是没过几年,就有了滇边瘟疫的事。”
桁帝眉目一凛,“那男人是滇边人?”
奚玄:“我怀疑是,哈日尔有次提及他身上有股药味,跟我身上的一个味。”
桁帝一时静寂,瞧着她,仿佛在问:这种生活琐事跟日常言语,乃至她从中得到的、连羟族人内部都未必都知道的秘密,她怎么知道?
奚玄垂下眼:“陛下,您既知道我不是奚玄,那我总得是个什么别的人吧。”
“拢城,我本就不是第一次去了,而且待了挺久。”
“我去过那个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