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看着那盏灯,愣了很久,然后幽幽地、幽幽地叹出一口长气。
  而太白眼眶乍然通红,他跪倒在地,无力地迎接了他陪伴许久的君主的死亡。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他出身截教,实在是个不循常理的狡黠人物,可他将所有近乎愚蠢的忠诚献给了昊天这个反天的凡人。
  他匍匐在地,将头磕在地上,以送别他的君主。
  哪吒带着这盏灯抵达了人间的华山,此时人间的大雪已经停了,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他们打了这么久,人间的冬季已经快过去了。
  华山依旧笼罩在那层彩色的屏障下,生机盎然。
  哪吒飞在空中,手中的聚魂灯闪烁着金光,当他将手中的火尖枪化作长刀,用尽力气,劈向华山的时候,不管是杨婵设下的屏障,还是昊天设下的封印都破了,华山被他直直劈成两半,山的另一边山民们发出尖叫声,但是抬头一望又看见了他的身影,欣喜若狂,从地上爬起来,拼命朝他招手。
  他们知道杨婵有救了。
  被困于华山山底的杨婵终于重见天光,杨婵被困整整一个冬季,她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骤然重见天光,眼睛被刺痛,忍不住紧紧闭住双眼。
  她不知道闭了多久,然后听到一声欣喜地呼唤。
  “杨婵。”
  是哪吒。
  杨婵愣了愣,急切地睁开眼,看着哪吒背着天光向她走来,杨婵激动地站了起来,她身上带着锁链,一动就是叮铃哐啷的响声,哪吒走过来,斩断束缚她的锁链,她重获自由,激动地跑上前,和张开双臂的哪吒拥抱在一起。
  他们紧紧相拥,眷恋地留恋着令自己安心的怀抱中。
  杨婵被困太久,声音变得沙哑,她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不回乾元山等我,我只能去找你了。”
  “……对不起。”
  “没关系,”哪吒抱着她,温柔地说,“我总会找到你,然后永远地陪伴你。”
  “这华山有封印,你是怎么劈开的?”
  这封印毕竟是昊天亲自下的,除他以外,应该没有人可以轻易破掉封印。
  哪吒长长地“嗯”了一声,说:“我去闹了个天宫。”
  杨婵怔了怔,立即推开哪吒的怀抱,去看他身上的伤,哪吒抬起手,挡在杨婵的眉心处,不让她前进,他说:“没死,别看了。”
  杨婵红了眼眶,气恼道:“没死就不会有伤了吗?!”
  哪吒想了想,说:“好像确实有伤,但这么久了应该好了。”
  杨婵闻言更气,眼看着还要骂他,哪吒立马转移话题:“不过大闹天宫,虽然挨了不少打,但也算长了不少见识。”
  杨婵急切地在他身边转圈圈,想看还有没有残留的伤,无心听他说无聊的俏皮话。
  可哪吒忽然说:“比如,看到我那新鲜出炉的老丈人之类的。”
  杨婵猛地僵住。
  哪吒转过身,看着杨婵脸色灰败,说:“没想到,你以前常喊的狗天帝是你父亲。”
  “杨婵,”哪吒看出杨婵的躲闪,抓住她的肩膀,低下头,问道,“你之前瞒我的是这个吧?”
  杨婵低下头,无地自容。
  哪吒又抱了抱她,哄道:“这算什么错?你没必要觉得羞愧。”
  杨婵埋在他肩窝里,闷闷地说:“对不起。”
  “嗯,”哪吒说得诚恳得很,“没关系。”
  “所有的事情,我都搞清楚了,”哪吒顿了顿,说,“也许比你清楚,等到一切结束了,我会慢慢讲给你听。”
  杨婵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哪吒松开了怀抱,沉默许久,神色变得凝重:“但在此之前,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杨婵有了不祥的预感,她本能地后退一步,想要避开哪吒即将说的事,但是哪吒的话还是无所阻挡的来到了她的耳朵里。
  他说:“你父亲死了。”
  杨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当即说:“不可能!”
  像昊天那样的大坏蛋,怎么可能这样简单的、轻率地死去?
  “确实没有人能杀他,”哪吒怅然地说,“他是自杀的。”
  杨婵脸色刷的白了,她浑身颤抖起来,还是说:“不可能!”
  昊天六亲不认,烂心烂肺,野心勃勃,怎么会寻死?
  “他说,他累了,想休息了。”
  杨婵眼中爆出红血丝,还是说:“不可能!”
  哪吒拿出了昊天死亡的证据,那盏由白骨制成的聚魂灯。
  天帝身有禁制,无法抵达人间,但是死后可以自由,于是昊天的尸骨可以来到人间。
  杨婵看着那盏灯,呼吸变得急促,她蒙住嘴,堵住自己剧烈的呼吸,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她抬起手也许是想找可以支撑身体的东西,但是身前身后什么都没有,哪吒见她不对,想要扶住她,却被她一把用力甩开,哪吒被她推开的同时,她自己也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她怔怔地望着那盏灯,执拗地说:“不可能。”
  可她已经信了。
  哪吒单膝跪下,将那盏灯捧到杨婵眼前,聚魂灯上闪耀着的金光变作了金蝶,温柔盘旋在杨婵眼前,杨婵泪眼模糊,颤抖着唇,终于喊出一声:“阿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