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溪有约,雅克这才放心下来,两人互相说了简单的圣诞祝福,他转身走向了亮光的车。
  苏溪的包里,有一盒久久未拆封的香烟,买于三个月以前,她压力最大的时候,白天忙于车队,晚上要做分析做到凌晨,每天都很疲惫,喝咖啡续命,心脏时常跳动到她难以呼吸的程度,仿佛下一秒就要衰竭了。
  那种压力大到想吐的感觉一度找上了自己,于是她还是买香烟备上,心想实在太焦虑就抽一支,比起被压力压垮,她还是宁愿牺牲健康,但是每次她都恰好咬牙撑过去了。
  撑过去一次又一次,好像一切都变得没那么艰难了,她的成果出现了,于是从来都没有抽烟。
  半夜下班回家的路上,她会步行回家,可以在路上把玩着打火机。
  至于什么时候发现当年杜修延送给自己的打火机表层是铂金的,大概是因为这打火机真的耐用,没有一点生锈和变色的迹象,是稳定金属,后来才想到这好像确实是铂金,也幸好是这个材质,才可以几年来跟随苏溪辗转多个城市。
  下班的路上又陆陆续续落了雪粒子,英国的天气有种粘稠感,下雨不够畅快,下雪也遮遮掩掩,空气中没有绝对的湿度大,却又总是雾蒙蒙,树叶和枝干上都是薄薄的让人不快的水膜。
  苏溪走到河岸边,边上唯一一个长椅,长期随时都有老人小孩或者约会情侣坐在上面,但是今日整个河岸线都空无一人。
  不知是谁在一块烂木头上画了圣诞老人,此时木头也在树丛中无人理睬,水珠冲刷几日,有些掉了颜色。
  苏溪用纸巾擦了好几遍,也没能将长凳上的水汽彻底擦去,所幸冬天穿得厚,她孤身一人坐在了长凳上,双眼看着漫散起伏的河流,在月光中粼粼发光。
  河水是不分季节的,如果不是遇到极端寒流,河面不可能结冰,一年四季就这么毫无变化地流淌,河流本身不便,但是每一秒的河水都将成为过去,无数水滴汇入沧海,无一滴能被找到。
  苏溪看到赵蔓给她发来的圣诞祝福,心想国内现在是凌晨,还是先不打扰她了。
  正想着,赵蔓回了一个电话。
  平安夜来自国内的电话,是意外的惊喜。
  “苏溪,我听到你那边的风声,你是在外面吗?”
  赵蔓在苏溪接起简单说了声喂之后就敏锐发现了这个细节。
  永远逃不过细腻人士的观察力。
  “嗯,最近在改论文,今天提前结束,让自己放松一下,你最近如何?”
  苏溪先一步问了一下,以避免赵蔓注意到自己孤身一人的事实,造成不必要的担心。
  赵蔓的声音,愉悦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午夜难免的沉重。
  “我挺好的,应该能顺利拿到保研名额,不出意外明年的现在我已经是东城f大数学系的研究生了。”
  赵蔓本应该去年夏天毕业的,但是由于之前家里出了问题休学过,于是比正常流程滞后一年。
  上次一别,苏溪给赵蔓打去一笔钱被她全额退了回来,原因是闫家决定资助赵蔓完成学业。
  赵蔓那几日一直在电话中说着感激,感激很多人,感激生活最终没有抛弃她。
  苏溪觉得闫谈做事情分寸感拿捏得正好,让闫家家主的身份在赵蔓的心目中形成一个长辈的角色,这份帮助会来得更让人容易接受。
  只不过……
  闫谈自己也身不由己,给赵蔓铺好路了之后最终还是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赵蔓甚至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在电话里哭泣着说:
  “苏溪,阿言不见了,他说他离开两个月就回来,但是他没有回来,你的朋友认识闫先生,能不能看看阿言是不是出事了。”
  她的生活好不容易进入正轨,却又开始满世界找阿言。
  苏溪叹了口气,觉得闫谈的马甲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成一个闫家马仔,让赵蔓总是会以为阿言会有仇家有麻烦。
  苏溪去跟杜修延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闫谈果然身陷桎梏,只不过没有性命之虞,但是闫家老爷子在东城病重,在更大的长辈面前闫谈只能身不由己,不能再在静州偏安一隅。
  老爷子咽气的那一刻,闫家彻底动荡,人人对这块老爷子留在东城的产业虎视眈眈,人人自危草木皆兵,生怕被人抓住致命的弱点败得溃不成军。
  而闫谈行事低调谨慎,虽在静州算是核心人物,但其实在庞大的整个闫家底下却是被边缘化的人。
  忽然间被老爷子在弥留之际将他唤回东城,则说明他很有可能将被迫卷入闫家下一代的斗争中,在明枪暗箭中保全自己,也要保全他人。
  于是苏溪在闫谈的授意下,跟赵蔓说他被派去南非工作了。
  赵蔓和闫谈,算是也在身不由己的生活冲击之下,无疾而终了,所幸她仍然自强不息,没有阿言在,也能野蛮生长,自强不息。
  大三的时候,赵蔓的天赋被开发到了极致,一路高歌猛进,将每一门课都以高于满分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成绩一步步抵达专业第一,将各路奖学金拿到手软。
  如苏溪所期盼的那样,赵蔓终于度过了她十八岁那最彷徨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