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冠、锦绣衣、踏雪靴、缀玉带帷帽轻轻,烟罗阵阵,他立在原地,感觉浑身上下都不对劲,罗敷手捧着脸看他因为这时候没风,她忽然还凭空击出一掌,使得掌风带起了帷帽上的轻纱,令他的面庞一闪而过,露出庐山真面目。
玲玲倒吸了一口凉气,有点激动地说:哇飞少爷,你你更好看了!
罗敷笑眯眯地点评:犹抱琵琶半遮面,当然比全露出来更惹人遐想哇!
玲玲不住地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阿飞:
阿飞:
阿飞眉宇之间凝结的寒气更深了。
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紧紧的线,摘下帷帽扔给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把漂亮新衣服换下来在心里发誓真是再也不要寻求她的帮助了!
她太爱玩了!
不过,就连他名满天下的计划,也是罗敷一手操刀的。
江湖并不是单纯的地方,江湖是个名利场,为了名利,人可以变得像野狗一样去抢食,他明明瞧不起这样的行为,自己却还要加入。
更可笑的是,这江湖上的功劳,居然不以孰是孰非来定,李寻欢无辜,却被人污蔑为绣花大盗,当做垫脚石一般,给那些年高德劭的老前辈们镀金来用。
阿飞一脚踏入这泥潭,既厌恶别人,又厌恶自己。
他也忽然发现,即便潇洒快乐如罗敷,也不得不屈从于人情门户,龙小云无恶不作,才不过十岁的年纪,就不只杀过一个人,但她却放了龙小云,因为他是林诗音的孩子。
这江湖竟是这个样子的。
阿飞痛苦得这样想着,罗敷却笑着说:人都会护短,这很正常,区别不在于对方护不护短,而在于你愿不愿意惹这个护短的人、惹了之后有没有能力去解决?若有,就去惹就是了,若没有,那也不必多想。天下恶人千千万,天下的可
怜人也千千万,谁也没有义务要把这天地变得全然清朗,也没有谁有能力做到这件事。
她似乎根本不会多想,她不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她能帮的就帮,她帮不了的,也不多想,只当没有缘分。
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她从来不受任何人的束缚。
阿飞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罗敷又道:况且,做事哪有完全清楚明明的?这世上的方法多的是,有的时候,你想要前进,就不得不先后退,然而绕一圈回来能达成目的,不也正好?
这话初听很是浅显,细细想来,又觉深奥,半晌,阿飞才道:我不明白。
罗敷道:因为你是个笨蛋。
她大笑着离开了,丝毫不管他这笨蛋的心情。
他久久地凝视着罗敷潇洒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江湖虽然与他想象的全然不同,但,或许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阿飞认为她是自己的朋友。
紫禁之巅,他又一次承了罗敷的帮助,终于如愿以偿,让飞剑客的名字,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大江南北。
他自己却不高兴。
他应该高兴的,可是他的心里却空荡荡的。
他想:母亲,我终于实现了你的遗愿,然后呢?
奇异的空虚涌上来将他淹没,在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以一柄铁片剑阻止了当世两大剑术名家决斗的少年人时,这少年人自己却有如一头受伤的幼兽,哀哀呜咽着蜷缩成了一团,企图用酒来驱赶那种可怕的空虚。
他又痛苦,又愧疚。
他想:罗敷一定也在为他高兴吧,可是他却是现在这个死样子。
她瞧见他这个样子,会不会生气?明明她已经帮他完美的实现愿望了,他却不高兴。
他只希望罗敷不要见到这样的他。
但罗敷居然就这么找来了。
她没有生气,她只是她只是用一种奇异的的表情瞧着他,看上去像是在说果然如此,然后又轻轻地叹息着,对他说:你看上去要化掉了。
阿飞侧趴在桌子上,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浸湿了他的耳朵根,他在这一瞬间好像想了很多很多,那些奇异的感觉、那些对她的亲近与信赖交织在一起,最后他却只是嘟嘟囔囔地说:不要叫我雪娃娃
她总是喜欢这样叫他。
罗敷快活地笑了起来,却道:我还没有叫呢,你倒是惦记起来了。
阿飞大着舌头,眼神迷蒙,抗拒地道:我没有唔
罗敷饶有兴趣地要上来捏捏他的脸,他摇摇晃晃地要躲开。
他放心地睡着了。
他一直都是很警惕的人,即便下山,见到这样丰富的世界,他也保持着简朴干净的生活,并不多喝酒、从来保持警惕,独自一人睡觉、一有风吹草动会立刻醒来。
但因为有罗敷在身边,他放心的睡着了。
他从荒野
现在,他却蜷缩在这风流红尘之中,因为有一个最能代表这红尘花花世界的人在身边,他放心的睡着了。
七岁之后,他再也没有睡得这样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