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已是年底,到了太子的及冠礼。
入了冬后,谢蘅便不怎么出门了,他的身子受不住寒。
但太子及冠礼这天他去了。
玄烛将他裹的里一层外一层,跟个蚕宝宝似的。
玄烛重伤不能动武后,就常常陪在谢蘅身边,没了内力夜里冷,他就干脆和重云挤在一个榻上。
一个乌焰,一个玄烛,重云的哀怨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重。
只有每次收到边关来信时,他才觉得自己又重获‘恩宠’。
半年内,北廑边境和璃越边境先后爆发战事,所幸东邺早早收到暗探用命换回来的消息,再加上烧了粮仓为他们争取了更多的时间,不至于太过被动。
这半年已经经过数次大大小小的战斗,输赢参半。
而战事一起后,乔家经乔祐年几次三番的软磨硬泡后,允他出了城,陛下给了一支禁军打着支援前线的名头,让他名正言顺的去了北廑边关。
阮青姝的确接受了宁远微的安排到了北廑,但彼时阮家已经出事,北廑的计谋便破灭了,阮青姝的遭遇自然就不会好到哪里去,她也终于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了,选择了自尽。
谢蘅坐在早已给他备好的位置上,远远看着圣上为太子加冠,授太子印。
看着所有人跪下拜见储君时,他不由想到了少时诸多情境。
那时候他们年纪小,只要在圣上看不见的地方,就跟个野猴子似的。
而那时候的他们也一定不会想到,多年后会物是人非。
谢澹前段时间也来了信,信中诉说着所到之处的山川美景,但他已经知道了,谢澹不是出去游历,他是去替他找神医了。
他并不知道他剩下不到五年,找神医不过是想让他的身体更好些。
不过他也不担心,神医居无定所,哪有那么轻易找到。
太子抬首朝他望来,他收回思绪轻轻笑了笑。
宫宴散去,谢邵送谢蘅回府。
他将手炉塞到谢蘅怀里:“近日雪大,别出门了。”
谢蘅嗯了声,道:“储妃要定了吧?”
谢邵点头:“已经有了人选,只待最后定夺。”
“我听说,有云国公府的姑娘?”
谢邵顿了顿,点头:“嗯。”
谢蘅便没再问了。
云六姑娘在最后的选拔中,是唯一一个谢邵亲自留下的。
储妃的人选,已经定了。
只是他确实没想到,云国公府那件事会促成这段良缘。
说起来,也不知道谢澹对乔月姝到底是怎么想的。
“乔家最近有动静吗?”
回到王府后,谢蘅问重云。
重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道:“乔家三姑娘在议亲,乔四姑娘还没有动静。”
谢蘅哦了声,没再吭声。
片刻后才又道:“乔月华和谁在议亲?”
重云道:“有好几家,但都没有下文,对了,其中还有褚大人。”
谢蘅又哦了声。
“襄襄来信了吗?”
重云:“……三天前才来过。”
谢蘅皱眉:“才过去三天啊。”
重云不说话了。
这个冬天漫长又短暂。
到第二年秋日时,战争已经到了最紧要的时候。
边关的信也越来越少了。
谢蘅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捏着那枚玉佩,坐在窗边看向远方,似成了一块望妻石。
每回听到柳襄的消息时,谢蘅的精神气便会好上许多,重云只恨不得柳襄每日都有好消息送来。
但送来京中的自然不可能全是好消息。
只是每次柳襄受伤的消息都只是送到了御前,从没有到过明王府。
谢蘅愈发不愿意出门,加上有重云运作,外头的消息便一直没有传到过他的耳中。
第四年,谢蘅几乎快要下不了床了。
也是这时玄烛等人也才终于察觉到了什么,明亲王派出去的人越来越多,东宫也不断派出暗卫寻找神医,可始终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王府上下一片死气沉沉。
这年刚入冬北廑边关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柳襄宋长策配合默契,协助柳清阳宋槐江斩杀了北廑最厉害的几位将军,最终取得了大战的胜利,当然过程自是十分艰险,胜的很惨烈。
眼下,北廑已派出使臣,愿意议和。
接下来,便是两边使臣的唇枪舌战。
这也就意味着,柳襄要回来了。
重云看着谢蘅一天不如一天的身子,整日心惊胆颤,生怕谢蘅等不到柳襄回来的那一天。
腊月十三,谢蘅的精气神突然就好了些。
这日一早他便让重云替他沐浴更衣,还说要去院外走走。
重云玄烛当即就别过身子抹泪。
据闻回光返照,便是这般。
重云替他更衣时,玄烛便已经让人去通知了明亲王,也给宫中送了信,同时派人去城外沿路接应,看柳襄到底有没有回来。
大战结束已经近三月了,柳襄却不知为何再没有半点音讯传来。
小院里栽了常青树,上头挂满了积雪,谢蘅裹着厚重的大氅在重云的搀扶下缓步走着。
时间过的可真是快啊,转眼就已是四年了,她也快回来了,比他想象中早了一年。
但他感觉,他好像等不到了。
“世子,外头冷,走走便回去吧,等天暖和些了再出来。”重云压着哽咽道。
谢蘅便驻足看向他,又看了眼跟过来的玄烛,轻轻一笑,道:“我这些日子交代你们的可都记好了?”
重云再也忍不住,垂首落下一行泪:“都记好了。”
“我们会定时去看高夫人母子,会看顾玉公子不让他受人欺负,会时常去陪王爷说话,给太子瑞王的信也会送去,会告诉云麾将军,您……”
重云再也说不下去,扶着谢蘅的胳膊泣不成声。
玄烛亦是无声的落着泪。
四周暗卫侍卫的气息也都逐渐加重。
谢蘅看了眼二人,轻轻一叹:“不是说好了不哭么?”
“都多大的人了。”
“玄烛,你这个媒人做的还不够出色,至今也没给重云说成媒,还有你自己,如今你的功夫虽然还没能恢复,但也与常人无异了,我走后,你们都要尽快成家,即便不愿意成家,也要好好活着,若不愿意留在王府,或去东宫,或许谢澹那里都可。”
“世子,您别说了。”
重云实在听不下去了,哽咽道。
谢蘅便道:“好,我不说了。”
“我们再走走吧,我想再多看看。”
“好。”
重云不再阻拦,与玄烛一左一右陪着他继续走着。
渐渐的,谢蘅的脚步慢了下来。
重云感知到什么,便用自己的力量拖着谢蘅。
没过多久,谢蘅便不动了。
他道:“我好像走不动了。”
重云尽量放稳声音:“那属下抱世子回去休息。”
谢蘅嗯了声。
就在这时,突有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蘅儿!”
是明亲王过来了。
谢蘅在重云玄烛的搀扶下缓缓转身,只见廊下有人影快步向他走来:“父王。”
他有些看不清是谁,但他隐约觉得父王身边那一身粗布衣衫的人影好像很熟悉。
在一片惊呼声中,谢蘅缓缓的倒了下去。
意识消失前,他感觉到有手指搭在了他的脉间,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他的嘴里,他下意识的吞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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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蘅再次睁眼,已是五日后。
他怔愣的看着熟悉的账顶,熟悉的摆设,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身上好像轻散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