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一千年前,他开垦了个小山头,打出了“有志之士皆可来学剑术”的招牌,引得许多人慕名而来,在仙的教导下通了灵脉,习了法术,此山后来建云梯与天齐平,名为天不生;
  约九百年前鬼门洞开,生灵涂炭,不周一剑镇了九洲,剑出时天光乍破,血雨纷飞,剑仙之姿于云端凛凛成威,随后上仙闭关二十年;
  约八百年前天裂降雪,十年不停,诡异寒冬,上仙携一众修士齐补天裂,天漏填满云销雨霁,随后上仙闭关四十六年;
  约七百年前,各地旱灾频起,上仙立祭台施法三日,而后烈日之下竟真降起雨来,有人说,当年他在一旁目睹上仙面如土色,七窍流血,双瞳失色,雨落下后直接晕了过去,好在身旁的小弟子将他驼了回去,随后上仙闭关七十四年;
  约五百年前,仙草现世伴随着梼杌复生,修士倾巢而出欲夺仙草,却力不能敌还自相残杀,仙门死伤惨重,上仙出关独赴仙山,斩梼杌得仙草,将其浸于灵泉之中,源源不绝,人人皆可饮之。据传,上仙归宗那日,天不生弟子只看见了个浑身是血和破布条的人立在长老身旁,这人似乎还断了一臂,随后一百年不知上仙踪迹;
  约三百年前,上仙出关,久违地游历天下,降妖除魔,所到之处赞声不绝,连拔剑时遗落的剑穗和擦血的绢布,都被百姓供奉起来传承百年;
  约一百五十年前,上仙收徒,其弟子名为十七,悉心教养,未曾怠慢。而十七此人,忘恩负义,图谋不轨,作奸犯科,秘学禁术意图弑师,奸计败露后,众仙家将其置于绞刑架悬吊而亡,最后由天不生顾宗主亲自点火烧尸,残骸弃于黄泉。上仙归家,见状大喜,褒奖众人,可奇怪的是,随后某些长老再也未曾露面,上仙也销声匿迹,多年不见踪影;
  只有八年前,他在比武台上为自己百年后新收的弟子出面,若非如此,众人还以为他羽化了,毕竟也活了这么多年了。
  除了正史之外,仍有另一种传闻,说他是个杀人如麻、全凭自己心意的恶魔,不过多数人都不信,而且,即使真相是真也无伤大雅。
  怪谁也别怪柳兰亭啊,他要是被逼得不干了,万一有一天天又塌下来,谁还能为我们抗?这么多年,好好活着的上仙给人的安全感,可比上修界那么多吃白饭享盛名的废物加起来都多得多了。那些人看着光风霁月,背地里还不知道干了多少脏事呢,人又不是非黑即白,上仙那么强,为救苍生做出了这么多事,偶尔为一己私欲杀几个人,又有什么可责怪的呢?
  反正又没杀到我头上来,反正没人比上仙更爱救世,很多人都这样想。
  柳兰亭像定海神针一样活在每个人的心里,因此此次他归来,弟子们自然欣喜,预备风光大办,把这颗安心药重新喂进天下人的嘴里。越隆重越招摇越好,告诉所有人上修界仍值得信任,天知道这点信任能让多少人捞着好处。
  因此,此时已经聚集了许多喜形于色的弟子,在谢玉折一声“愿您幸福”之后,数千名弟子一齐低头拱手,声音高亢直冲云霄,场面极其恢弘,可他们说的话却很接地气——
  “欢迎上仙回家!”
  日光渐渐没那么刺眼了,柳闲睁开眼,却还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该怎样行动。
  回家?他注意到了这个词。檀宫我几乎从没有来过,如何称得上是家?是谢玉折教他们这样说的么。
  谢玉折已半跪于地,他微垂着头,并不急于看到柳闲的回应,只是捧起他的手,吻了吻柳闲长有一颗小红痣的手腕内侧,那是先前柳闲戴红绳的地方,如今那晦气绳子断了,他为他套了一个冰透的翡翠镯子上去。顺从啊,臣服啊,都是他一直以来做的很好的事情。
  等看清这镯子的时候,柳闲挑了挑眉,他拨弄了几下这镯子,朝谢玉折比了个口型,应当是个问句,但他没有问出声。
  谢玉折点了点头,说出了一句让柳闲恨不得把他嘴给缝上的话:“师尊还记得。这就是当年我爹娘在演武场私定终生的时候,我爹送给我娘的镯子,好像已经传承十代了。”
  外人面前说什么胡话呢?柳闲飞速地用余光瞟了眼身边人,见一众人都神色如常,这才安了心,而少数几个嘴角没止住的人,都被他恶狠狠地瞪了好几眼,也只敢憋笑了。
  他补充说:“也可以用作谢师礼,谢师礼。”
  而谢玉折一边笑着,一边再双手奉上自己一路提来的温凉锦匣,一字一句道:
  “还有这个。师尊,这是我为您这次归家献上的第二份贺礼。”
  这匣子八角镶金,内外有两层,外层镂空雕着狰狞妖兽,栩栩如生仿佛马上要张开大口将人撕咬吞噬,内层是蜡封的特质白瓷,将其中的一切气息都隔绝在外,无人能够窥视。
  柳闲好奇地放出一丝灵流,探查出了让他不适的气息,一对剑眉微凝,他问:“这是什么?”
  谢玉折没有解释,他仍温良笑着,素来冷淡的脸和煦得像春日融雪,惊得身侧之人连眨眼都顾不上了。
  此时,檀宫外大片的柳树正随风低语,杨柳依依,一片留意,极俊俏的两人在柳条之下,眉眼含笑,是一副和乐融融的美人景。
  谢玉折打开锦盒,轻声道:“我为此筹备了许久。”
  他话说得诚恳,柳闲却想不出,正道之光会在这匣子里头装什么东西。要是他本人,装个骨头尸体的倒是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