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爸爸走得早,妈妈又得务农,是姐姐把我拉扯大的。年轻时不懂事学着人家去混社会,也是姐姐苦口婆心把我拉回正轨,姐姐姐夫不幸遭遇车祸,只留下个几岁的孩子,我不管他还有谁会管他呢。”
  后来网上爆了热搜,刘宇盛拿着手机兴冲冲找到组长,头一次舍得从他寥寥三千块工资里抠出来一点请大家喝酒,说高兴,说新闻里这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就是他找了很久的外甥。
  恰好那时乔攸和他原先的科二教练拌嘴,组长也就顺便安排舅甥俩来一次惊喜的世纪会面,还特意拉着刘宇盛去买了身西装,去大澡堂子里让大爷里里外外给搓了个干干净净。
  大家都为刘宇盛感到开心,觉得他功夫不负苦心人,外甥又争气,攀上了陆家这根高枝,一人得道他这鸡犬也跟着升天,下半辈不说穿金戴银也是衣食无忧。
  谁知见面当日,就见刘宇盛火急火燎跑到组长办公室,多余的没说,就一句:
  “别让乔攸知道我在这上班,就当这里没我这么个人。”
  被老蒯蓄意毁坏的刹车是他修好的,乔攸被人尾随时往巷子里丢石头的也是他,躲在女卫生间哭得泣不成声的还是他。
  刘宇盛离开晋海市的前一晚,拉着这帮老伙计一起喝了最后一顿酒,酒过半巡,哭得发了泥石流,组长和韩教练他们不解,问他好不容易找到外甥为什么不相见。
  刘宇盛含着眼泪,被口中的啤酒冲刷得冰凉。
  “你不懂啊,有时候,有不如没有。”
  组长他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也只能以酒代言,为他做最后的践行。
  乔攸一把抓住组长的手,瘦弱的组长被他拽得一个踉跄。
  “你是说,刘宇盛离开晋海了?”乔攸虽然在性格上是个不吃亏的,但也算得上是好脾气,用这种近乎质问的语气和人说话,还真是头一次。
  组长被他捏得五官乱飞,身子一扭勉强抽出自己的手,揉着那上面的五指印,道:
  “是,说是从乡下找了个活儿,那地方叫什么……大河村?还是大江村的。”
  乔攸愣了许久,转身就跑,出门时碰到了保险公司的人,看也没仔细看赔偿文件,匆匆签了自己的名离开了。
  乔攸跑到就近的汽车站询问,工作人员告诉他应该说的是大河村,那边专门做木材生意,今天还有最后一班去大河村的大巴。
  乔攸买了票,距离发车还有两个小时,他得先回一趟陆家收拾东西,因为不知道会在大河村待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刘宇盛。
  他可以确定这个刘宇盛就是舅舅,所以必须找到本人问清楚:
  他是怎么来的,又为什么要躲着自己。
  或许弄明白这两个问题,其他一些问题也会跟着迎刃而解。
  第60章
  乔攸回了陆家, 随便往行李箱里塞几件衣服和日常用品,刚坐上大巴等待发车的间隙,他接到了陆珩的电话。
  “今天处理完公司最后一点工作, 准备休年假, 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可以列一份清单, 我们照着完成。”
  乔攸握紧手机,回应陆珩的却是冗长的沉默。
  他现在很害怕陆珩问他类似于“计划”的话题, 在天做主的当下,所有的计划或许到最后都会成为遗憾。
  “没想好么?”陆珩也不催促他,“慢慢想,想到再告诉我。”
  “我……”乔攸做了个深呼吸,“无意间得知有个亲戚住在乡下,准备趁着年前去看看他,没有提前告诉你,现在已经在大巴上了。”
  这一次,轮到那边的陆珩陷入沉默。
  良久,从容的语气响起:
  “好,注意安全。”
  乔攸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做得很唐突, 还要腆张脸多问一嘴:
  “你生气了么。”
  “有一点, 但这是你的私事, 你自己做决定就好,不需要征询别人的同意。”陆珩笑笑。
  心怀愧疚挂了电话, 乔攸听到了大巴前头不断传来的发车提示, 愧疚很快被决心取代。
  他一定要找到舅舅, 只要知道他怎么来到的这边,或许事情还有一线转机, 孤注一掷的当下,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希望,他也要牢牢抓在手心。
  陆珩会理解的吧。
  乔攸上一次坐大巴还要追溯到小学那年,跟着舅舅一起坐车回老家奔丧。
  破破烂烂的大巴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间摇摇晃晃,顶部不断发出咔嚓咔嚓零件摩擦的声音,整个车厢里都充斥着浓浓的奇怪气味。
  老家的亲戚不断打电话来催,问舅舅到哪了,说所有人都在等他和乔攸回家见老人最后一面,要赶着时辰送去火化。
  乔攸倏然睁开眼。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外面的天已经蒙上了一层艳丽的橘红色。
  “吱——”
  刹车声响起,车门打开,到站的乘客提着大包小包下了车,司机也跟着下车解手,部分晕车的乘客也赶紧下去跟着呼吸下新鲜空气。
  “我们大概几点能到大河村。”乔攸问司机。
  司机点了根烟猛吸一口,道:
  “最快也得八点,这几天刚下了雪,路滑不好走,不敢开太快。”
  乔攸点点头,转身掏出手机点亮屏幕。
  屏幕消息显示陆珩给他发了微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