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需以奴婢自称,我听不惯。”扶桑道,“橘儿,我想晒晒太阳,你陪我出去走走罢。”
于是橘儿便扶着他出了院子,往花园的方向走,眼下园子里各色时菊开得正好,赏心悦目。
到了花园,登上一座建在高处的凉亭,园中花木一览无遗,扶桑看见一大片茂盛的扶桑树,一看就是种了许多年。
扶桑不由地想起澹台训知,想起他故意死在他手上,恍如一场噩梦。
随即又想到夏景,以及夏景最后说的那番话——虽然他当时精神恍惚得厉害,可夏景说的那些话他竟然都听见了,并且记住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或许澹台训知并未骗他。
扶桑赏了会儿景,见橘儿在旁站着,便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笑道:“过来坐。”
橘儿稍作犹豫,提裙坐下了。
扶桑看着她,状似随意道:“我听说这里从前是信王府,后来被皇上赏给了君如月做府邸,是吗?”
橘儿点点头:“是。”
扶桑睐眼看向别处,轻声慢语道:“从前信王尚在时,我随着夫君来府上做过两回客,对信王身边的一个太监有些印象,他帮过我一个小忙,好像叫夏……夏什么景。而今这座宅邸换了主人,想来下人也都换了新的,他定然不在了。”
橘儿笃定道:“夫人说的那个太监就叫夏景。”
扶桑流露出些许诧异:“你认识他?”
橘儿道:“在信王府变成将军府之后,府中那些奴婢大都调去了别处,不过也有小部分留了下来,我和橙儿就属于留下来的那部分。至于夏景,我听说他跟着信王一起逃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下人的事下人最清楚,扶桑原本只是随意试探,没成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倒省得他再去麻烦君如月了。
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扶桑不禁有些忐忑,怕期望再次落空。他强自镇定,道:“橘儿,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橘儿道:“夫人只管问。”
扶桑道:“我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只知道她是个女子,与我容貌相仿,大概两年前来到信王府……”
“啊!”橘儿打断了扶桑的话,紧接着道:“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个人,我记得她是前年秋天进府的,差不多就是这时节。她很少在府中走动,我虽只见过她两回,却印象深刻,因为她生得特别美,教人过目难忘。”
橘儿直勾勾地看着扶桑略显苍白的脸,和记忆中那幅绝美容颜做对比,道:“那女子确和夫人有几分相像,但她不及夫人。”
拢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扶桑不露声色道:“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
橘儿凝眉回想片刻,道:“我好像从未听人提起过她的名字,我只知道她姓萧,府里的下人们都称呼她‘萧美人’。”
萧……萧只影!
一定是她!
她长得那么像他,而且她还来过京城。
他当时明明有过怀疑,可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直觉,为什么遮遮掩掩不把话说清楚,为什么就那样和她错过了?
扶桑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可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无法让时光倒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知道他在嘉虞城的住址,他们说好的,如果她走投无路的话可以来嘉虞城投奔她。
可她并没有来。难道她留在裕州了?裕州那么大,他该去哪里找她?
“夫人,你怎么哭了?”
扶桑回过神来,扭头用袖子蘸了蘸眼泪,强笑道:“没什么,只是被风迷了眼。那你知道这位‘萧美人’后来去了哪里吗?”
橘儿又想了想,道:“其实萧美人是被信王强留在王府的,后来信王奉命送长公主去西笛和亲,萧美人就趁机逃跑了,几个月后信王从西笛回来,得知萧美人跑了,发了好大一顿火,还重罚了夏景,夏景险些被打死。后来信王还命人去寻萧美人,可是谈何容易,终究是没找着,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萧只影从京城逃回了裕州,辗转流落到那间寺庙,成了那帮假和尚的玩物。后来扶桑途径裕州,在寺庙里遇见她,一见如故,于是出手相救,她才重获自由。
他们匆匆相遇,又匆匆离别,全然不知对方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傻傻地被命运玩弄在股掌之中。
一想到萧只影这些年遭的难吃的苦,扶桑的心都要碎了。
第190章
橘儿刚从花园出来, 迎面撞进了薛隐。
“夫人呢?”薛隐沉声问。
橘儿有点怕他,低着头恭谨道:“夫人在花园里,她说想自己待会儿, 所以奴婢……”
话未说完, 薛隐便越过她,大步流星地走了。
园子不算大, 薛隐刚进去就看见了坐在高处的扶桑。
薛隐快步过去, 拾级而上,走进凉亭。
扶桑却毫无所觉,他侧着身子趴在吴王靠上,对着满园花草出神。正午的阳光笼罩着他,轻柔的和风吹拂着他, 披散的无法随风起舞。
薛隐盯着这幅美不胜收的画面怔了一会儿,发出一声轻咳, 扶桑闻声回头,冲他轻浅一笑, 柔声道:“薛郎,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