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帮我吗?」许医师一脸恳求我的模样。
而我则是在惊讶之馀,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一种幻觉;如果不是,那或许也可能是一种整人的把戏,我不禁抬头到处搜寻起了摄影机的同时,却又忽然被人一把握住了双手,我还没会意过来就直接反应,「许医师那──我可──不可以先瞭解一下情况……」。
许医师一听,也许是以为我已经答应他了,竟然就高兴地抱着我又叫又跳;有没有搞错,那是我第一次被那么帅的男生拥抱耶,结果一点都不浪漫,我不禁在心底嘀咕了起来。
不过,一闭上眼,那温暖又紧实的胸膛,在被许医师环抱下的我,还闻到了药水味下还飘着一些些男性香水的味道,顿时有些错觉突然从我心底生起,那是一种喜欢的感觉,是我单方面现在的感觉;但我相信那感觉持续不了多久,就像糖果对小孩的吸引力一样,吃下肚之后,关于那美丽的外表和甜蜜蜜的味道,早就被遗忘得一乾二净,只剩下被丢弃在一旁的糖果纸。而且,更何况,许医师他刚刚明明才跟我说过他是喜欢男生的。
讶异的表情和无法开闔的嘴巴,我知道现在的我实在是很失礼;但一听到许医师过去的情史,我忍不住就又惊讶了起来。尤其是我在倾听许医师的过去时,还运用了点时间在我混乱的思绪中,整理出了一点结论:长得帅的人原来比较容易被骗。
虽然我先前以为的,应该要像我这样的人,平凡而且大眾脸。
许医师仍滔滔不绝地说着,关于他那些爱的故事;但我的思绪似乎已经比较清醒了,我赶紧终止他那些无意义的故事。
「stop,我还是不知道要帮你什么,你可不可以长话短说。」
许医师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有别于一往温柔的大动作给吓呆了,愣了好久,他才又恢復了笑容,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几次,才说:「我就知道你是热心肠的人,人善良又聪明,对了,你叫我萌萌好了;我的朋友还有那个讨人厌的男友也是这样叫我的。」
「萌萌?」我忍不住将我在内心转了三百六十度筋斗的疑问又说了一遍出来,不知道会不会太没礼貌了,我不清楚当时,我是用了什么语气在跟许医师说话,也许是有些想笑又不敢笑的口吻吧。
许医师倒是没有很在意我那看起来几乎快被问号的泡泡窒息的表情,他仍是一派轻松地说:「我们是朋友嘛,那你叫我萌萌,我叫你娃娃,好吗?」
娃娃?我忍不住就差点脱口而出,告诉萌萌医生说:你觉得娃娃这个词适合用在一个有二头肌和宽大肩膀的女人身上吗?但我还是忍住了,起码,我不应该这样自我毁灭自己般地昭告天下:可爱的词汇和模样并不适用在我身上。
于是,我又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傻傻地点着头,只见萌萌医生又拉了我一下手臂,示意我靠近;就在我的耳朵靠近他身边时,他蹲下来就跟我说:「我想证明,我朋友他们看到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穿着棕色的风衣,尺寸似乎有些大,对我而言;那是萌萌医生的朋友借给他的,而当我一口答应要帮忙他去查看时,他就转身从旁边的置物柜里,拿出了这件防水材质的风衣,让我披上。然后是大墨镜,我可以肯定那真的是名牌的,不是路边摊,看那琥珀色復古大框眼镜旁边还有施华洛世奇水晶正闪闪发光;没等我疑惑地问完,「这是你的墨镜吗?」萌萌医生就直接先帮我戴上。
站在兽医诊所里,我彷彿化身成某知名娃娃,正在被主人好好打扮一番;又是风衣、墨镜的,接着是一顶可将脸完全遮住的淡咖啡色遮阳帽,上面还绑有深咖啡色与白色圆点的缎带。我忍不住为自己这一身奇怪打扮,开始抱怨一番,「戴那么大的帽子不明显才怪,这样还怎么跟踪啊?」萌萌医生没有理会我的疑问,仍旧一贯迷人地笑了笑之后,还从他的办公桌里的抽屉拿出了一台已经装好高倍变焦镜头的单眼相机。我开始为这样的事情感觉到厌烦,虽然帮助朋友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但看到萌萌医生那逃避的模样,他显然是把我当成他了,因为他自己并没有勇气去寻找答案的真相。我于是很生气地大吼了一声,虽然是假装的,但我知道自己装得真的很像,这下果真又把萌萌医生吓到了。他赶紧停下所有动作,然后又恢復成恳求的眼神,问我:「是不是这样做,太招摇了?」我点点头,然后先将那烦人又碍眼的遮阳帽脱下,然后再摘掉那美丽但有些太夸张的墨镜,最后是那件风衣,然后耸耸肩膀,活动一下筋骨,我牵起萌萌的手说:「我们不需要偽装,只需要现在去找他就行了。」
哀怨、游移,然后是踌躇不前;萌萌在我说完话之后,已经在我面前踱步了十分鐘之久,但还是没有直接答应我。于是我又跟他说:「我们一起去吃饭,就假装巧遇嘛,你真的不用紧张。」我话才说完,萌萌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叹了口气才对我说:「你不知道,我担心的是……」这下,我似乎明白了,从萌萌眼中那晶莹剔透的泪水,我才发觉自己真的是太愚蠢了,原来萌萌医生担心的是:如果真遇见了,他的这段感情又该怎么办?
都怪我真的是太大条神经了,也许这跟我从未接触过恋爱病毒有关,我的神经系统好像对爱情并不敏感,所以总是无法瞭解爱侣之间的问题。这让我又想起了昨天翻阅的那篇日记,上面写的是:四月二十日天气晴。
dear沙特,不想见到你……
打开窗户,太阳的光已经可以蒸发掉我心中的那片海,那曾是泪水停驻的地方,那里有属于你的蓝色。虽然我曾经任性的,就选择让自己沉在里面,我什么都不做,只是偶尔游泳,随着海飘来的气味,我可以想像那些有你在的时光;不过,现在的我却已经学会了,让日光蒸散掉心中的这一切。
没有难过和争吵,但我不想再看见,那是两个我最熟悉的身影,却是我无法接受的事情;然后是逃避,却选择在有你的花园里玩躲迷藏和自己,却还是会听见你和她的开心。
怎么样面对?无法,所以只好选择远离……
爱情的世界下起了雨,她拿来的点心还有你们一起手牵手的证据,握着热腾腾的烧仙草,我心中的温度却足以冰冻这一切,包括她的眼;所以我不敢看,也不愿意看,那爱的火光仍残留在她的眼底,而我从她那馀火中,还望见你。
不想看见,于是我爱上了游泳,就这么划着水,所有水面下的东西都安静无声,仅仅只有我拨水后的痕跡……
终于放晴了,我笑得很开心,如同你和她在一起时一样的灿烂;我想,我真的可以,儘管现在外面正飘着细雨,但我的心却学着让太阳自在地放晴。
我无法了解那种让心一直下雨,然后又要学着拨云见日的心情,但我想这篇日记也许对于现在处于矛盾情况的萌萌医生来说,或许会有帮助;所以,我在急着赶紧告诉他有关那篇日记的内容之后,却又因为搞不清楚萌萌医生目前的情况,而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说。
反倒是萌萌医生自己停住了慌乱的来回踱步声,而先跟我说:「不想看见的,如果一定会发生,那就让它发生吧;因为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努力就一定会有结果……」
我想,那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挽着萌萌医生的手,然后对他微笑;我们一起将心情调整成最放松的情况,然后相信:就算是有更糟的情形,都应该吓不倒我们了。
没有特别打扮,今天是和朋友一起吃饭,我和萌萌医生走进了他朋友跟他通风报信的餐厅,然后选了靠近萌萌医生男友偕女友上次坐的那个位子附近,那里不靠窗,所以并不会有人去注意;我们边望着菜单边看着每一桌客人进来时,他们探头观看着那些靠窗位子的表情。然后,大约五分鐘过后,萌萌医生忽然问起我,「那些人如果是背着另一半来的,不知道会不会怕被人家从对面的那一栋大楼拍照蒐证?」我先是对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下,然后才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说:「他们应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靠窗的位置,总是比较浪漫啊。」
放下了菜单,我点的是pizza套餐,而萌萌医生则点了素食义大利麵青酱口味,然后我提议:应该要拿几本杂志来看,好作为遮掩的工具。萌萌医生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起身去找了几本杂志来。又过了十分鐘,当沙拉和蔬菜浓汤送来时,我看见萌萌医生连眼神都没有望向它们一眼,而手中的杂志则还停留在他方才打开的那一页;我知道这十几分鐘对于萌萌医生而言,是最痛苦的漫长煎熬,不到最后一刻,我知道萌萌医生也无法对这段感情写下些什么註脚和结语,所以我握住了他紧抓住杂志的右手跟他说:「放轻松,最坏的情况我们都设想过了,也许情况会是出乎人意料地好,关于那个他要和父亲朋友的女儿求婚的事,也许都只是谣言。」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个不会安慰别人的笨蛋说的话奏效了?萌萌医生终于松开了杂志,他将杂志平放在桌上,然后才望了桌上的综合沙拉一眼。接着是主菜上菜了,萌萌医生的表情也比刚进来时,来得自然与柔和许多,而我则在心中推测着:或许,今天晚上我们没有机会看见萌萌医生的男友了,不知道这是不是间接证实了,他男友并没有要变心?
那真是美味的一餐,当我吃了第一口pizza之后,我就几乎可以肯定这家餐厅的用心和创意;但就在我完全沉醉在义式香肠和德式香肠的风味时,一个紧张宛如惊弓之鸟的眼神就出现在我的对面。那是个警讯,我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了,我赶紧拿面纸擦拭一下嘴唇四周,就把我的目光往附近的座位扫描一遍。一个男人和三个孩子不是,一个女士然后后面跟着四个女士,这个也不是;我又将目光往后延伸到靠近门口的位置,我发现了一位中年男子和一位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岁的小姐。我马上拍了拍萌萌医生,而他什么也没有说,但那忧愁的眼神却告诉我答案了。
接下来,萌萌医生都拿着杂志一直往门口附近的那张桌子瞧去,而那满佈香味的义大利麵,看来是无缘进到萌萌医生的肚子里去游玩了;看萌萌医生紧张的样子,身为他的员工和他刚结交的朋友,我也不好意思继续吃着那浓郁蕃茄香味下的薄脆多层次饼皮。
十分鐘过去,他们那桌的沙拉和浓汤都来了,男的先是礼貌性地笑了笑,就开始喝起了浓汤,看起来很像是朋友之间的聚餐,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担心或是怀疑的地方;所以,我又拍了拍萌萌医生,示意他不要再这么明显得盯着他男友的一举一动,而他也似乎觉得那画面没有威胁性了,便放松地耸了耸肩膀,然后却拿起了我的pizza然后拨掉了上面的香肠,便吃了起来。我有些迷糊了,于是赶紧将叉子拿给他,要他吃自己的义大利麵,但萌萌医生却小声地告诉我:「我太紧张了,需要蕃茄那迷人的特殊香味来提神一下。」我不免嘀咕了起来,但萌萌医生却又露出了那迷人的微笑,在微微抬升双唇之后,然后往两边延展了一些距离。我不得不在心里觉得:看来我是被平常温柔又有耐心的萌萌医生给骗了,说起来,萌萌医生实在是太狡猾了,竟然会用他那招牌的微笑去逼迫员工做一些额外的杂事,唉,都不知道这个月加班的薪水,他打算怎么算呀?
就这样,萌萌医生吃完了我剩下三分之二的pizza才满足地擦拭起他那红嫩的嘴唇四周。一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他男友却始终只是偶尔和那女生说说话而已,并没有太过殷勤,或者是奇怪的亲暱举动出现;也许谣言就快不攻自破了,而我正在苦恼着:还有点饿的肚子是否应该要吞下对面那盘青酱义大利麵,因为我一向就不爱青酱的味道。
于是我决定要回家去啃些白吐司的同时,萌萌医生却还是不死心,要我坐下来陪他继续玩徵信的游戏;但我想:我们或许该走了,毕竟餐点已经吃完了,而且我也没有要和我老闆聊天的意愿,因为他的眼睛仍不时地望向他男友身上去。然后我说:「我应该要回家了,时间也不早了,不如你自己一个人留下来蒐证,我要回去了,bye。」但萌萌医生却赶紧拉住了我的手,还小声地跟我说:「不要走,再一下子就好了,等他们离开之后,我就送你回家,拜託啦。」
那真是令人错觉的一幕,我被帅哥拉住恳求的片段,总是只能出现在我的梦中;但是台词有些变动,少了甜言蜜语和深情慰留,还有现在拉住我的人,只是我的老闆和新朋友,根本就不是梦中的那种白马王子。
还是拗不过萌萌医生的请求,我又只好继续傻傻地坐在那里,听我的肚子在那唱一曲空城记的旧戏码。一分鐘之后,那令人意外的戏剧终于上演了,所有的灯都被暗掉了然后再打开,而那靠门口的座位,桌上还多了一个蛋糕;接着是下跪打开装鑽戒的盒子,而那位穿着蓝色泼墨色系雪纺纱洋装的小姐,则是感动地哭了。所有人都举起饮料跟他们恭喜,当然有一个人例外,但我却牵起那个人的手,还帮他举起一杯水,我跟他说:「这或许只是在演戏,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会骗你的人,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在餐厅一片充满喜悦和洋溢幸福的音乐声中,萌萌两眼无神地到柜檯结帐之后,便像逃难似的被我从那场混乱中给带了出来;然后他安安静静地坐上驾驶座之后,却开始哭了起来。那一夜,我不清楚萌萌医生是否有回家,因为他送我到我家的门口之后,却呆坐在楼梯间,我有点担心他是否会跑去酗酒,一想到他还要开车,我便赶紧叫他跟我进屋去。
后来,我还告诉他:「也许,他们不一定会幸福,因为那种会随便糟蹋别人幸福的人,是不容易再找到真正的幸福。」
后来我睡了,至于萌萌医生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我上班的第四天,一切又恢復原状了,除了许医师坚持叫我娃娃,而他则要我在没有人的时候,叫他萌萌。
在我到兽医诊所上班的第四天,关于那篇「不想见沙特」日记的下一页,我在好奇心地驱使下又翻开了,虽然我曾告诉我自己,那并不是我的生活,所以我不能太沉迷;但还是压抑不住,如同看电影一样,一旦开始,就无法不看到最后结局的那一刻……
后来,那个沙特还是跟某一任女友分手了,我相信:冥冥之中,他一定也感受到日记主人深深爱着他的那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