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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哈斯汀去世了,但芬克庄园却没有散,早已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的拉玛依然负责打扫卫生、清洗衣物被单和一部分杂货;升任管家一职之后,按照芬肯施态因家族的传统,巴伦德便不再兼任厨子、劈柴工、搬运工、保安之职,他们将另外聘请一个人来处理这些杂活,但这并不意味着巴伦德可以就此放松了,其实要成为一个好管家,肩上的担子并不会比一般的仆人轻。
安娜没有来,这让张海诺很是意外,在忙完哈斯汀的葬礼之后,他立即动身前往吕根岛。等他到了那里,却得知随着战争结束和海军规模的大幅缩水,海军疗养院早已被解散,那里的工作人员也都各谋生路去了。
按照安娜早先留给自己的家庭地址,张海诺又去了一趟凯尔海姆,这是一座距离慕尼黑不到100公里的巴伐利亚小城,安娜家以前就住在城东的汉格兰街32号。
“半年前就搬走了?”
心情忐忑的敲开这栋公寓的大门之后,张海诺看到的却是一个身材极度不成比例的中年妇女,简单的询问之后,他被告知先前住在这里的的确是一位军官,不过他们一家早在几个月之前就搬走了。至于他们具体搬去了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
这时候,张海诺真不知道该说老天弄人还是好事多磨,他虽然知道安娜父亲的名字,但如果他已经退役的话,就算去陆军档案部查到的可能也是这个旧地址。在将行程和时间大致推算了一下之后,张海诺立即动身前往慕尼黑,那里不仅可以查到巴伐利亚军方的档案,也是希特勒的发迹之地。
一战结束后的巴伐利亚首府慕尼黑,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个是非之地。1918年11月7日,这里发生了革命,一个犹太作家带领几百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过街头,不发一枪旧占领了议会和政府所在地,并宣布成立共和国。这样的共和国自然不能长久,三个月之后,这个共和国的首领就被一个年轻的右派军官暗杀,工人们于是成立了一个苏维埃共和国,但是时间不长,1919年5月,柏林派来的正规军和巴伐利亚“自由团”义勇军开进了慕尼黑,推翻了苏维埃政权,并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巴伐利亚的全力又落入了右派之手。
巴伐利亚右派,除了竭力主张复辟的保皇派之外,还有一批为数众多的复员军人。战争的结束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变化,他们找不到工作,无处安身,现实堵死了他们回到战前那种和平社会去的道路。于是,他们“变成了为革命而革命的革命派,希望革命成为一种永久存在的状态”。
当张海诺只身来到慕尼黑的时候,街道上依稀还能看到在5月的那个血腥的政权交替之日留下的痕迹,街道上行人寥寥,随处可见带着武器的警察和所谓的“自由团”士兵,他们三三两两聚在街角或是某个店铺的橱窗外,一双双冷漠的眼睛随意打量着从他们身旁经过的人。
现在,张海诺再一次为自己对历史细节的不熟悉而感到遗憾——他不确定希特勒目前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只知道在1923年因为啤酒馆暴动而被逮捕之前,他应该是呆在慕尼黑发展他的党。至于这个党派最初的名字,张海诺并不十分确定,只是依稀记得有“工人党”这几个字。
现在还是1919年9月,他猜想这个小党派应该还没有将名称改为后来世人皆知的纳粹党,也就是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的简称。在随便找了几个路人询问之后,他们的答案果然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在慕尼黑街头转了一会儿,张海诺手里便多了好几份传单,有极端反犹太的宣传单,也有诸如苏维埃工会、劳动党的招募会员的传单,还有一张写着巴伐利亚工人劳动党,但都不是张海诺所要寻找的目标。
眼看着天渐渐黑了下来,张海诺在街头随便找了一家旅馆投宿,眼下的通货膨胀率还不至于完全失控,但马克与美元之间的汇率却像是北海的天气一样每天都在不断变化!这时候如果在德国做些屯积商品物资的买卖,用不了几年就能让自己的财富翻着倍的往上滚,但发这样的国难财,不仅要受到良心的谴责,而且极有可能影响到自己今后在德国的发展,因此张海诺个人并不主张走这条路。
在旅馆定下一个普通单间之后,张海诺开始考虑肚子的问题,希特勒也算是从啤酒馆发迹的,于是他就近找了一间本地的啤酒馆,一来填满自己空虚的胃,二来也可以看看有没有机会在这种地方碰到那个特长煽动的奥地利下士。
党张海诺踏进这个名为巴伐利亚啤酒桶的啤酒馆时,里面几乎已经是人满为患了。尽管目前德国的经济非常之不景气,而且失业率也一再创下新高,但德国人天黑之后到啤酒馆来喝酒聊天的习惯却并没有改变。这里没有穿裙子的女服务员客气的说“欢迎光临”,来客们都是自己找好位置然后叫侍应生点啤酒。
加上之前那个时代,张海诺在德国已经度过了6年多时光,这些惯例还是很清楚的。
张海诺目光在酒馆里搜寻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一个空位置,那张小圆桌旁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是戴着眼镜的斯文青年,另一个身材虽然魁梧一些,但脸上并没有粗暴之色。于是,张海诺穿过拥挤的大厅走到那张桌子前,问过他们自己是否可以坐那个位置之后,这才不慌不忙的坐下来,叫来侍应生。
“一扎啤酒,一叠花生米,一盘土豆饼!”
后两种都是他进入这家啤酒馆之后看到别人桌上有的食物,他虽然饥肠辘辘,却不想因为点太过丰盛的食物而显得特立独行。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是一切以低调为先比较好!
侍应生很快就端来了他点的啤酒和食物,他一边慢悠悠的吃着东西,一边注意这酒馆里的人物,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惊讶的发现某个角落里坐着一个竖着三七分、留着小胡子的家伙,或是一会儿从大门口气势汹汹的走进来一个穿黑外套的人,然后用一场慷慨激昂的讲演博得满场喝彩,可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在他酒饱饭足的离开啤酒馆之前,有两个男子先后站在桌子上发表了演说,可让人失望的是,他们一个言语尽管通畅,却显得软绵无力,很快就被人们的嘘声赶了下去,另一个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但言语不够通俗生动,人们的反应也不强烈。
张海诺还注意到在那两个人发言的时候,自己旁边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不断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快速记录着,这人如果不是虚心好学的学者,那么就应该是密探一类的——张海诺记得希特勒当初就是奉上级命令去调查某个小党派,结果却机缘巧合的加入了他们的党派,不久之后便成了这个党派的领袖。
在酒馆的这几个小时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但也让张海诺对自己有了一个更为贴切的了解:就自己的口才和演讲水平,并不会比之前那两个家伙高多少,很显然,自己不可能凭着一张嘴巴鼓动这些德国市民跟着自己,也就是说,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复制希特勒的崛起之路。
回到旅馆洗了个澡,张海诺就睡下了,这张床铺属于比较软的那种,结果让最近一年多天天睡硬铺的他一觉起来觉得有些腰酸背痛。洗漱之后,他早早出了门,时值上班时间,街道上的行人勉强比他昨天到来之时多了一些,但似乎和慕尼黑这样一个工业大都市的身份不太相符。转过街口的时候,他看到几个报童在向行人兜售早晨刚刚出炉的报纸,于是掏钱买了两份,然后找了一家咖啡馆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纸。
简单读过那些评论时局、抨击谩骂以及发表政见的文章之后,张海诺开始浏览后几个版面招募党棍、自由团战士以及党派会议的小广告,这些党派、组织的宣言口号五花八门,有人提倡继续和协约国战斗,有人表示自己的党派最终将成为引领德国走向强盛的力量,还有人更干脆:我们这里有面包!
对于生活艰苦的德国平民来说,这些口号还是具有一定吸引力的,不过在张海诺这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未来人”眼里,这都是一些没有任何营养的理论。只是他必须承认,在动乱时期面包永远比理想来得现实。
在侍应生给自己续上第二杯咖啡的时候,张海诺在报纸最后一版很不起眼的地方找到这样一小段文字:德国工人党举行公开集会,这是一个以工人阶级为基础的党,邀请任何有志者前来参加!地点,施端纳克劳勃啤酒馆;时间,1919年9月26日晚上7点。
德国工人党?
张海诺心里一个激灵,这应该就是纳粹党的前身啊!
他翻到报纸的第一页,慕尼黑晨报这个大大的抬头边上写着今天的日期:1919年9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