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历史 > 衡门之下 > 第72节
  父母离世时,他才刚过十岁,自幼清贫,本就不怎么过生辰,往后也没了人能告诉他,多年下来,自然是不记得了。
  她倚在窗前说:“多可惜,你身为安北大都护,若每年都过生辰,光是礼金也应当是项不小的入项了。”
  他闻言朝她看一眼,险些要笑了:“北地都这样了,你竟还叫我这样敛财。”
  栖迟自是知道他干不出来这事,故意说的罢了,说完先自己笑了一下,转口问:“过了生辰,你今年多大了?”
  他看着她,似好笑:“我以为你成婚时就该知道了。”
  栖迟眼动两下,圣人赐婚,成婚仓促,她并未留心,那时心里只有哥哥的事了,只能说:“记不太清了。”
  他说:“再有两年就到而立了。”
  她听在耳里,料想他也不记得自己岁数,趁机问:“那你可知道我多大了?”
  伏廷只想了一瞬就回:“比我小四岁。”
  成婚时看到的,仍有印象。
  他们成婚时都已过了寻常人成婚的年纪。
  他是因为北地,一直无暇顾及婚事,故而拖了多年。
  李栖迟,他想应当是因为曾与河洛侯府有婚约,所以未能早早议婚。
  栖迟无话可说了。
  没想到他真知道。
  她看了看他,心想很少有人能在他这年纪就做到如此高位的,不过寻常人在他这年纪,膝下早已不止一个孩子了。
  她不想了,伸手指了一下小案,岔开了话:“那是为你备的。”
  伏廷看了一眼,案上摆着一只描彩的漆盒。
  “什么?”
  “给你的生辰礼。”她说。
  他只扫了一眼,就说:“我从来不过生辰。”
  栖迟离了窗边,走到那小案后,跪坐下来,伸手揭开漆盒:“你何不先看看是什么?”
  伏廷看了她两眼,走近,在她对面坐下,看了眼漆盒。
  盒中摆着一只碗,里面是尚且冒着热气的一碗面。
  他抬眼看着她。
  栖迟迎着他视线说:“我知你不愿我在你身上多花钱,这寺中也没什么可花钱的地方,一碗长寿面罢了,难道只是这样,你也不愿过?”
  伏廷抿住唇,眼从她脸上,又扫到那碗面上,许久才说:“你特地准备的?”
  栖迟想起还是罗小义提醒她为他过的,似乎也不能算是特地准备的,只得避重就轻,轻声说:“面我倒是跟着一起做了。”
  伏廷看了眼她的手,那双手纤白细嫩,料想从未沾过阳春水。
  他心中一软,伸出手,端出了那碗面。
  栖迟看着他拿了筷子,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捞起了那碗面,送进嘴里。
  他吃得很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长寿面只图个吉利,本也不多,几口便吃完了。
  栖迟看着他放下碗筷,又看他神色,低低问:“如何?”
  伏廷紧抿着唇,喉动了动,脸绷着,有一会儿,才说:“太咸。”
  她蹙眉:“不可能。”
  她明明看着新露做的,盐倒是她放的,也是按照新露说的放的。
  只因寺中贫寒,吃不起精贵的细盐,还是她叫秋霜特地买来的。
  她看一眼空碗,又说:“你分明都吃完了。”
  是觉得他又是故意的。
  伏廷眼转到她脸上,看着她的眉眼,慢慢看到她唇上。
  他一手撑在案上,倾身过去,沉声说:“张嘴。”
  “嗯?”栖迟看向他。
  他另一手捏住她下巴,倏然低下了头,结结实实堵住了她的唇。
  栖迟愣住,没料到他忽然就亲了她。
  她甚至都快以为他不会亲她了。
  唇被迫张开,她碰到了他的舌,竟惊了一下,被他的手牢牢按在颈后,实打实地触上去。
  他眼始终睁着,看着她脸,揉着她的唇,磨了一遍。
  她被那漆黑的眼盯着,心跳地发麻,喘不过气来。
  直到最后,伏廷狠狠地在她唇上含了一口,才放开她:“咸吗?”
  她在他眼前喘着气,抿唇,点头:“咸的。”
  其实并不确定,似尝到了,又似只缠了他的舌。
  他看着她脸,喉结滚动,想笑自己。
  故意扛了这么久不亲她,现在,却输在了一碗面上。
  外面传来一声呼佛号的声音,似是个年轻的小沙弥,在问:“夫人何在,可要传斋饭来?”
  新露回:“稍后吧。”
  栖迟才想起,这还是在寺中。
  她看了看他,起了身:“我先过去。”
  说话时仍有些轻喘。
  伏廷只颔首,没说话。
  她一手提着衣摆,走到门口,停了一下,回头看着他,试探着,轻声唤了句:“三郎?”
  伏廷坐着的身形一顿,转头看过来:“你唤我什么?”
  她手指撩起耳边发丝,抿了抿微麻的唇,眼垂下,又掀起,落在他身上:“我不能这么叫么?”
  伏廷盯着她,喉又一滚,点头:“能。”
  自然能。
  这名字已多年未有人唤过,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
  除她之外,世上好像也没有别人再有资格唤了。
  作者有话要说:罗小义:本年度最优秀助攻,舍我其谁?
  第四十五章
  三月就这么过去了。
  清晨, 僧人做早课时, 栖迟起了身。
  新露拿着块湿帕子过来,双手递上。
  她接了, 擦了擦手指,推开窗,远远看见院墙那几株桃树上, 终于开出了两三朵花来。
  视野里忽而多出一双男人的长腿,她转眼看去, 就见伏廷从隔壁走了出来。
  他又穿上了那身蟒黑胡服,腰带紧紧束着,一面扎着袖口, 一面朝她看了过来。
  接着走近了两步,站到了窗前,眼看着她:“刚起?”
  “嗯。”她看着他挡在窗前的胸膛, 又看了看他扎好的那只袖口。
  “僧人们都不在, 你还不如多睡片刻。”他说:“无人给你备斋。”
  他很少有关心这些小事的时候,栖迟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笑了下:“无妨,我自己有侍女, 已让秋霜去忙了。”
  他一笑, 仿佛觉得自己多说了, 将两只袖口都扎束好了。
  栖迟轻轻问:“要出去?”
  “今天不用,”伏廷眼睛又落在她身上:“稍后有人要来报事。”
  她看他腰上未挂刀剑,也没拿马鞭, 的确不似马上要出去的模样,想了一下有人要来报事的意思,又问:“什么人?”
  他也不隐瞒:“那商号里的人。”
  栖迟心中一动,已猜到了。
  是她吩咐的,来这寺中给伏廷回复,便于她在旁安排。
  没料到比她想得还快。
  “只为了这个,你都不去军中了?”她问。
  伏廷一只手搭在窗沿,似是无意间的一个举动,就快要碰到她压在窗口的衣裳,他头低了些,说:“这很重要。”
  栖迟眼神轻动,看得出来他的意思了。
  正站着,秋霜从远处走来,看见大都护在门边站着,愣了一下,走过来,先向对他见了礼,再面朝着栖迟说:“家主,请您移步去用斋。”
  伏廷问:“为何不送入房中来。”
  “是我不想在房中吃的。”栖迟说着走了出去,对他道:“我先过去,很快就回来。”
  说完了,就见伏廷两眼正盯着她。
  她忽而觉得这话似是叫他等着她似的,手指捏着裙摆,转过头,小步走了。
  秋霜跟着她,转了个弯,在寺院僻静的墙角处,才低低开口:“家主,人已到了,这次是粮铺柜上的亲自来的。”
  粮铺就是被烧了半间的那个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