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活得真容易,真好啊。
安秀的这句话话让别停云彻夜难眠,她知道安秀别无恶意,却难以遏制自己胡思乱想。她开始努力地回想自己前二十四年的生活,试图找寻出自己人生起伏的证据。
刚刚毕业她就与家里闹翻了,兜里只有2000稿费,那时候她一份饭分三次吃,为了省电费网费,天天去蹭肯德基的WiFi和插头...
可是这些对于她们来说或许不算什么。
别停云抱着枕头叹了一口气,她抬起头望向身边巨大的落地窗,窗外莹莹灯火托起夜幕下的城市,看起来繁荣而美好。
现在她看得到一览无余的夜景,早已脱离担心温饱房车的阶段,这种生活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而她经历的糟心事或许在人家眼里不值一提。那么安秀感叹她的生活轻松就不无道理,至少她还没有被逼迫到要去出卖身体,那种无奈和心酸比起她曾经饿肚子没钱上网要痛苦得多...
“可是我也曾在黑夜中苦苦跪求一字,千遍万遍地将自己心血蹂躏废弃,没尝过所有疾苦便不能写疾苦,不就好像没犯过案就不能写谋杀可笑么。”
别停云喃喃自语。
月亮高高挂起,这个城市又多了一个自我怀疑的傻蛋。
理所当然得,第二天阿九看到别停云时,她一双漂亮的鸳眼下挂着引人瞩目的黑眼圈。
“你这烟熏妆化的也太飞了吧?”
阿九实在忍不住出言调侃,别停云浑浑噩噩地抬头,恍惚间发现她好像没戴眼镜。
“你不是近视?”
“不近视啊,怎么你也有这种癖好?”
哈哈哈哈,不好笑。
别停云听她这样讲,大概猜到她戴眼镜只是为了满足客人的“需求”,那这还能让她怎么回答,别停云抬了抬眼镜掩饰自己的尴尬。
进门之前别停云提前带好了口罩和帽子,阿九提醒过她,她不进不能招摇,还要搞好伪装。
“呦,小记者,这么勤快,又来了。”
别停云笑着点点头,意识到她们并不能看到自己的表情后,又赶紧说道。
“是啊,今天的时间可能会有点长,那么我们现在开始吧,可以吗?”
“你说了算。”
照旧是要录音的,看着别停云拿出记录的设备,另外三人相视,阿九给她们使了个眼色,于是谁也没做声。
“三位是怎么认识的?”
安秀和赵然然互相睨了一眼,有点犹豫,阿九直截了当地警示。
“拿了她的钱了,人家问什么当然就答什么。”
别停云眼神复杂地看向阿九,可她却点起一根烟无视她的目光。赵然然和安秀开始回忆她们相遇的场景,别停云这才知道原来面前这两个人身上挂着前科,前年刚刚刑满释放,她们是在医院认识的,赵然然因为曾在狱中答应一名狱友照顾她年迈的母亲,而安秀是为了堕胎。
医院的逃生通道是她们安放崩溃的地方,那个时候她们三个各自为了钱和感情萌生出自杀的冲动,也是那个时候,她们彼此拉了彼此一把。
别停云记录着这一切,一边写一边觉得自己可笑,她没有在监狱里冒着被加刑的风险藏一根烟,没有因为信错了男人全盘皆输,也没有体会过人生中黑暗无光的绝望,她仅有的人生经历如同一本擦边的感情杂志,不够露骨也不够深刻。
她能够写好这本书吗?或许她真的是只能靠夸张的情节,迂回的叙述方法和可怕猎奇的杀人手法创作小说的二流作家吧,又或者是靠着脸吸引无知青年男女的伪作家。难道现在的身份地位真的是上天的恩赐,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给自己希望,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可笑的文学天赋。
“小别?”
“小别?”
“唉!别大记者!”
直到被阿九推了推肩膀,别停云才如梦初醒,屏幕上的字还停留在赵然然刑满释放。
“我,我走神了,对不起。”
赵然然在烟雾中摆摆手,问她。
“还继续吗?”
“当然,当然。”
“嘶——阿九,刚刚讲到哪里了?”
“讲到见我妹妹了。”
“其实,”安秀弹了弹烟灰,看了一眼阿九,“讲到这里也没什么要讲得了吧,我们认识的时候不就是这样。”
“这样啊,”别停云努力回忆刚刚她们讲了什么,但到赵然然刑满释放之后除了一些模糊的词语,什么也记不起来,最后还是决定回去再把录音好好听一遍,“没关系我回去听录音就可以了,那我们下一个问题。”
“然姐先来吧,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走上这条道路的。”
“我高中念得很烂,没上的去大学,毕了业就在我们家的酒吧当学徒,那个时候酒吧正好换乐队了,新来的乐队主唱长发飘飘,又高又瘦,总是一副很忧郁的样子...”
俗套的故事。
从她一开口,别停云就大概知道了整个过程,单纯的姑娘把自己纯洁的爱情和身体给了一个渣男,渣男看她有不错的姿色就怂恿她去夜总会,最后渣男背叛了她,踏上了不归路。
赵然然只说了几句,别停云已经迅速把故事大概打了出来,阿九在旁边默默看着但没有说话。
她看着敲出所有重点但依然抬起头在认真听的别停云,心里觉得讽刺极了。
烂俗的故事,却是不幸的开始。有的人不用听就可以猜到结局,但是那时身处其中的她们却无力改变。
“那么安秀呢。”
几乎跟别停云写的别无二致,她甚至是失去了一些提问的兴趣,但是还是有礼貌的询问。
“我...”安秀摆弄摆弄头发,出口就是惊雷,“我就是想做这一行。”
“哈?”
“我妈生了我之后没多久就跟那男的,就是我爸,离婚了,但是她一分钱也没有捞到,就被那男的撵出去了,”安秀将烟屁股丢进烟灰缸,翘起纤细而修长的腿,慢悠悠地说,“那个男的继承的是家族企业,他有很多情人,不缺儿女,换言之他并不想要我,纯粹是为了恶心我妈,他用尽手段拿到了抚养权。”
“你有很多兄弟姐妹吗?”
“算是吧,但是和那个男的合法结婚的只有我妈,所以我很少在家里见到他的其他孩子,那个男人并没有真的和我相处过,他唯一做的就是给我钱,而我没人教育没人养又渴望关注和爱,很早就跟一群小混混胡作非为。”
“我喜欢被羡慕被夸赞的感觉,也喜欢有人围着我赚为我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渐渐地我厌倦了周围的人为了钞票靠近我的感觉,我喜欢上男人在我故意翘起腿时眼红的样子,那时我十四岁。”
安秀正要继续说下去,阿九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本来面无表情,但是看到来电显示后,马上慌了神,别停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赵然然和安秀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好像电话那便是吞人的魔鬼。
这是什么情况?
“喂,罗医生,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电话那边究竟说了什么,几乎一瞬间阿九面上血色全无,而等别停云缓过神来,三个人已经冲到门口了。
“去医院!”
聊会儿:
快要有肉啦,但跟初秋至深冬的肉不一样,两个老司机开车,车门焊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