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叔无奈的一摊手:“问的人多,真愿意拿钱出来的少。”
“我寻思着大家伙儿操心来操心去的,不就是怕竹园子砸在手里头了,到时候连砸下去的钱回不了本。”
“你说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大伙儿知道承包很值。”
顾明东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道:“三叔,如果没有人愿意承包,不如就大队里一起干。”
“一起干?”
“对,就跟咱们以前的大食堂一样,弄一个生产队的大锅饭。”
顾明东对此是做过一些了解的:“咱们生产队不说人人都会,大部分都会编篮子编竹篓吧,这些东西在乡下不值钱,但在城里头可不一样。”
“倒是也有人编了篮子框子去卖的,但卖的人多,买的人少。”
顾明东却说:“所以咱们得把市场做大,把目标放到黛山市,甚至整个中国,尤其是那些没有竹子,却喜欢竹子的地方。”
“不只是咱们平时用的箩筐竹篮子,竹凳竹椅竹席什么的都能卖,还有这会儿结婚都喜欢买的热水瓶,这东西太脆,很容易一碰就碎了,如果在外头加一个竹制的保护壳就实在多了。”
“再说现在出门的人多了,包袱好用,但看着土,而且里头的东西容易压着,供销社卖的行李箱却太贵,咱们完全可以用竹子编一个出来。”
顾三叔听了他的话,心里头也燃起来一股热火。
但很快他又问:“编出来容易,可卖出去却难了。”
顾明东忽然想起之前谢南山提过的事儿,心思一动:“三叔,做买卖这事儿南山在行,不如我们把他喊过来问问,这竹制品到底有没有市场?”
顾三叔把这话听进去了。
谢南山做倒买倒卖的生意这事儿,顾三叔也是知道的,他心底也不那么支持,毕竟对这年头的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得过铁饭碗。
但顾三叔也得承认,妹妹家这个女婿心思活络,门路广,看着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等谢南山来了一趟,听见他们的问题,眼睛就是一亮。
“三叔,咱们村的手艺能做成啥样的?”
顾三叔笑道:“只要你能说来,就没有做不出来的。”
他倒是很有自信。
谢南山立刻一拍手:“这不是巧了,我正好需要一批上好的包装盒。”
这事儿还得从谢南山的生意说起,随着市场经济的放开,夫妻俩的生意越来越好,走的地方也越来越远。
如果不是谢南山生怕生意做得太大,时候政策紧缩,直接给他们来个杀鸡儆猴,这会儿只怕一个院子都放不下。
这一次谢南山进了一批上好的镜子,偏偏这东西不太好卖。
听了顾明东的意见,谢南山精神一震:“三叔,我的意思是别直接弄包装盒,按照镜子的大小直接打一个架子,架子看着越精美越华丽才好,到时候把镜面往上面一镶,价格分分钟能翻一番。”
顾三叔忙问道:“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我进的这一批镜面不算大,打好架子正好能放床头,或者梳妆柜上,这样比直接打一个梳妆柜便宜,又比普通的小镜子体面。”
顾明东也说:“镜子也算日常必需品,三叔,反正没啥本钱,不如就试一试。”
“那就试一试。”顾三叔点头同意了。
谢南山乐了:“那我回头就把镜面送过来。三叔,你可得给我选几个手艺好的。”
这一点顾三叔自然是上心的,当天就开了会,选拔了几个手艺最好的出来。
等谢南山的镜面送过来,顾明东一看,才理解他原本为啥卖不出去,这还真的是镜面,连个塑料的把手都没有。
顾三叔挑选的三位竹编高手一看,也顿时傻眼了。
“这,这我咋弄,难道要弄一个罩子吗?”
顾明东看了看,提议道:“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先按照镜子的大小打一个框子,将镜子镶嵌在里面,普通的下面多一个把手,能让人拿着照镜子。”
“也可以在镜子后面再做一个支撑的架子,平时不用的时候可以收起来,要用的时候就能支起来。”
“再复杂一点的,可以在镜子下面装一个四格盒子,里面能放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顾三叔听了就问:“能做到吗?”
“能。”被挑选的三个,其中一个还是老刘家的,瘪老刘的大儿子刘大山。
他竹编的手艺是人人称赞的,顾三叔在公事上从来不偏不倚,就把他挑出来了,因为这个,社员们都说顾建国是个公道人。
刘大山平时话不多,但竹编确实是一把好手。
一开始不得法子,顾明东就坐在旁边详细解释,等他渐渐上了手,很快镜子就成型了。
第一把是最简单的竹制木柄原型梳子,刘大山刷刷刷几下,还在镜子后头的竹子上雕刻上一朵朵花,中间还有一句语录。
顾明东接过去看了眼,递给身边的顾三叔。
顾三叔拿着也觉得好:“这是不是还得上个漆?”
就顾明东自己,觉得这天然的竹制品纹路很好看,不过以现在普罗大众的审美,上一个油漆销路肯定会更好。
“行,可以多选几个颜色,到时候看看哪种最受欢迎。”
木柄梳子做起来简单,顾三叔学到了技巧,坐下来很快也能倒腾出一把来,就是后头的花纹没有那么好看。
有了成功案例,刘大山宛如打通了任督二脉,在天黑前就把顾明东说的另外两种镜框做了出来。
一种是后头加上了支架,活动的机关都用不上螺丝,刘大山自有解决的小妙招。
另一种果然带了小盒子,打开之后下头能放东西,合上之后就是一面镜子。
刘大山还另外做了一种简单的镜子,只加上了一个能够开合的镜子盖,小姑娘能揣在兜里头出门。
等过了几天谢南山过来,看见的就是满满当当一盒子的镜子。
谢南山兴致勃勃的的打开一个,啪嗒一声,镜子下头还藏着小盒子,里头顶多能放一个针线或者是首饰,整体刷成了喜庆的大红色,谢南山一看就知道肯定大受欢迎。
“叔,你们这手也太巧了。”
顾三叔却没那么自信:“这能卖出去吗,可别让你亏了本。”
“怎么可能,这可比供销社的镜子好看多了。”谢南山已经决定将最大的那一个留下,到时候送给媳妇用。
谢南山将东西收起来,就打算先把钱结了。
顾三叔摆手道:“你先拿去卖,能卖出去再给钱。”
谢南山笑道:“不管能不能卖出去,我们都得按照之前的手工钱算。”
顾三叔又问:“还是等卖出去再说吧。”
好说歹说,顾三叔还是没收钱。
原本这批镜子只是添头,结果顾明东插了一手,等谢南山拎着那盒子回去,孙淑梅打开一瞧也说:“这肯定好卖。”
“谁说不是呢,三叔还不肯收钱。”谢南山无奈道。
孙淑梅笑道:“三叔就是这个性子。”
“我听阿东的意思,是希望三叔牵头,带上河村弄竹制品厂子的,这样大家伙儿都能挣到钱。”谢南山道。
孙淑梅皱了皱眉:“自己办厂子?这能行吗?”
谢南山笑起来:“别人我不敢说,但阿东想办哪有不成的?”
孙淑梅无奈看了他一眼:“这是我表哥还是你表哥,你倒是很有信心。”
谢南山笑着说:“不管是你哥还是我哥,反正都是我哥。”
孙淑梅挑眉道:“你还比他大几岁,也好意思。”
两人正说着话呢,小谢谢从隔壁回家了,一进门就喊:“爸爸,你去找阿东舅舅玩,为什么不带我?”
谢南山一把将女儿抱起来,飞了几下才说:“爸有正事,下次再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那你可得记住,阿东舅舅说了,等山上的果子熟了,就请我去吃。”
谢南山捏住女儿的鼻尖:“呦,我家谢谢还是个小贪吃鬼。”
小谢谢连忙挣脱开来,她也发现放在箱子里头,颜色鲜艳的镜子了,顿时好奇的拿起来看,小嘴巴惊讶的张开就没合上过。
孙淑梅扯了扯丈夫:“说正经的,你真的觉得竹制品厂能行?”
“这批镜子是做的不错,但真要办厂子的话,可不是靠几面镜子就能撑起来的,销路怎么办?”
谢南山笑道:“现在大家伙儿的日子好过了,生活需求也高了,其实销路不难找,就是消息闭塞少有对上头的。”
“所以这时候,你男人我就派上用场了。”
孙淑梅笑着打了他一下:“嘚瑟。”
“哎,要不是个体户要求太严格,我都想自己办厂子了。”
孙淑梅安慰道:“现在不行,以后总是可以的。”
“你说的也对,咱们现在也不错,正好趁着这会儿大家没反应过来,摸索摸索还有什么好生意,等将来政策一放开,咱们就赶紧上。”
谢南山带回去的镜子很快就卖完了,第二天他就又拉着镜面来了一趟。
眼看着生意果然能做,一时间上门找顾建国的人多了起来,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顾建国果然又招纳了一批手艺好的,尝试着将顾明东说的那些,热水瓶保护套、竹箱子、竹梳妆台什么的打出来。
做出来容易卖出去难,上河村果然遇到了销路难题。
谢南山自然是乐意帮忙跑销路的,却被顾明东拦住。
隔了一阵子,顾建国带上了生产队做工最精湛的竹制品,身后跟着顾明东,一块儿走进了王书记的办公室。
王书记沉着脸,摆弄着竹制品,听着叔侄俩的话脸色不定。
“这是以前没有的事情啊……”等他们说完,王书记皱眉道。
顾明东笑着说道:“王书记,不管是承包到户,还是山林承包,这都是以前没有的事情,我们现在走过的每一步,都是以前没走过的路。”
“既然都走出去第一步了,为什么不尝试着走出去第二步,第三步?”
“这个世界需要有第一个尝试吃螃蟹的人,要不然的话,人们至今都无法享受螃蟹的美味。”
王书记放下东西,没好气的骂了句:“你就不怕死在沙滩上?”
顾明东笑起来:“这不是有您在前头指引方向。”
王书记沉吟下来,其实自从风向变了,上头将经济建设摆在了台面上,王书记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