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背对着利根的惠小声说了什么。利根听不清,便绕到正面抓住惠的肩。虽然觉得这么做有点粗鲁,但他不这么做,别扭的惠就不肯说实话。
  “……了。”
  “你说什么?”
  “我去公所申请过了。”
  “你申请了,然后呢?结果还没下来吗?”
  “在窗口被拒绝了,说别这么轻易就依靠社会保障。”
  “怎么可能!”
  “他跟我说来窗口之前,应该还有别的地方可去……”
  从这里开始,惠说的话就颠三倒四、不得要领。也许是处于这种生活状况,判断力和记忆力都靠不住了。
  于是利根下定决心。
  “好,那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惠的反应很迟钝。
  “跟我一起去福
  利保健事务所的窗口。惠婆婆要是讲不清楚,我就从旁帮忙。”
  “我不想去了。”
  惠像个幼儿般扭着身抗拒。
  “窗口的人真的就只会讲些难听的话。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被讲得那么难听……”
  平常气势比人强的惠会如此抱怨,肯定不会没有理由。可是,利根不相信一个国家公务员会对这样一个老太太口出恶言或加以愚弄。
  惠在福利保健事务所到底被说了些什么?利根认为无论如何都得陪她去一趟,也好确认。至少现在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我想请一天假。”
  利根打电话这么说,一开始上司不肯,但利根苦求了十分钟之后,总算勉强答应了。
  早上九点半,利根哄着不愿去的惠走进了福利保健事务所。看了需填写的表格,自己首先吃了一惊。从亲属关系、资产,乃至目前的收入,确认项目一大串。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惠几乎没有什么资产,表格并不难填。利根不是亲属,要是代笔填了不知事后会被说什么,所以当然要惠亲笔写。
  然后他忽然想:像惠这样的老人家要是还有零星的工作,勉强算是有资产的话,申请书上要填的地方就更多。要求老人家亲笔填写这种文件,真的能算社会福利的一环吗?
  总算写好了申请书,他们坐在等候用的长椅上等。除了惠和利根,还有很多等候申请的人。数一数,有十几人之多。
  利根手上的号码牌是十八号,必须等十几个人才会轮到惠。
  不是每个申请的人都申请得到——利根尽管涉世不深,却也有这种程度的认知。但他认为,看了惠现在的模样,申请一定会通过。一闻就闻得出已经两周以上没洗澡,也没好好吃饭。由于要外出,好歹穿上了比较好的衣服,但从皮肤的光泽和走路的样子应该就能完全看得出,她过着穷苦的生活。要是惠的申请不通过,那么无论什么处境的穷人来申请都不可能会通过。
  等了两个小时,终于轮到惠了。惠由利根半扶半抱着走向窗口。
  窗口的职员别着“三云忠胜”的名牌。
  “远岛惠女士,是吗?……咦?您上周也来过吧。那时候,我应该请您撤回申请了才对。”
  “现在又来了。”
  惠还没开口,利根便插嘴说道。
  “电和瓦斯都被停了,已经撑不下去了。请核准她的申请。”
  利根抢在当事人之前出声,三云以怀疑的眼神瞪他。这人给人的第一印象虽是客气温和,但一旦说起话来却露出阴险与猜疑的面孔。
  “请问您是哪位?远岛女士的亲人吗?”
  “邻居……不,是以前的邻居。”
  “那个啊,陪同仅限于亲人或监护人,所以可不可以请您到旁边稍坐?”
  “这位先生,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所谓的生活保护是要保障国民最起码的文明生活吧?那就请你们核准惠婆婆的申请,她的
  生活实在说不上文明。”
  三云不理利根的申诉,别过视线直视惠。
  “远岛女士,上次我也说过了,生活保护这个制度,是让真的没有办法的人利用的。还能工作或是还有其他收入的人来申请,我们也很为难。”
  “所以惠婆婆她……”
  “远岛女士,您有个弟弟在大阪吧?那么,您先去找找您弟弟如何?”
  利根说不出话来。
  他曾听惠说过,她有个弟弟,小她六岁,去大阪讨生活之后就断了音信。
  “这太强人所难了。那个弟弟已经快二十年都没有联络了,连一通电话、一张贺年明信片都没有。你叫她怎么找?”
  “局外人麻烦不要插嘴。我说,远岛女士,令弟是去大阪讨生活的吧。大阪的经济比我们这里景气。没有回来,就是因为大阪容易生活,令弟一定也生活宽裕。这样的话,当然是先去请您弟弟照顾您才对呀。与其指望不知会不会核准的生活保护,我想去找令弟才更有建设性。”
  “我和我弟弟没联络……”
  “哪里的话,亲姐弟血浓于水。只要远岛女士有心,马上就能联络上的。”
  听到一半利根就傻眼了,而后转为愤慨。三云的话句句都建立在臆测和过度乐观的预期上,不仅不具建设性,根本就站不住脚。
  “虽然叫作社会保障制度,可是大原则还是家人彼此互助。国家只是补助不足的部分。要是动不动就给生活补助金,结果
  反而可能造成家人之间的裂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