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武汉的地理条件其实并不容易形成冻雨,距离上一次有记录的大面积冻雨,至少快相隔二十年了。
所以虽然这几天冷得异常,但也很少有人会往那个方向去想。
“冻雨?”顾均想了想,“好,那你向天河那边确认吧。”
“好。”贺时屿立刻拿起电话。
然而几分钟后,得到的答复却是天河机场目前起落正常,只是因为降雨,进港和离港航班都有小范围的延误。
顾均问:“你什么想法?”
航班的延期或取消都有严格的条件限制,如果是因为天气原因,也需要起落机场或航线上的天气条件符合取消的要求。现在鹭江这边风平浪静,武汉机场给出的答复也是起落正常,那他们便没有理由不飞。
“先正常飞吧。我随时关注情况。”贺时屿说。
顾均点点头,拿起电话通知上客。
前面大半程都无波无澜,在接近武汉空域时,进近频率里肉眼可见的忙乱起来。
贺时屿打开无线电,就听到管制员和各机组之间密集的对话此起彼伏,片刻都没停过。他等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空隙:“武汉进近下午好,鹭航8391,高度6000,应答机3530。”
“鹭航8391,稍等。”
空管听声音是个经验很丰富的小哥,语速超快,但条理十分清晰。他让贺时屿他们稍等,随后在半分钟内连下四道指示,指挥两架飞机盘旋等待,安排一架离场,同时征询另一个机组备降意图,之后才回来答复贺时屿。
“鹭航8391,武汉进近雷达看到。”空管说,“你们先减速180,右转盘旋等待。”
“减速180,右转盘旋。”贺时屿复诵完,又见缝插针地问:“我想了解一下,现在机场情况怎么样,预计需要等待多长时间。鹭航8391。”
“现在你们前面排队的飞机比较多,时间不好说,预计30分钟起步。天气的话,现在还是中雨,有少量冰粒。”
贺时屿皱了下眉,“跑道情况怎么样?”
“目前看还是满足降落条件,前面飞机都正常降落了。不过也有几个机组已经转场备降了。”管制员说完,又加问了一句,“你们什么意图?”
贺时屿顿了一下,“谢谢,我们商量一下答复你,鹭航8391。”
贺时屿看向窗外,此刻空中正下着雨,雨点中夹杂着细小的冰粒,砸在机舱玻璃上像蹦豆子一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从驾驶舱的玻璃看出去,天河机场上空阴云密布,短时间内不会转晴。
而从他面前的雷达图上来看,云层正有加厚的趋势。
贺时屿看向顾均,“顾机长,你怎么想?”
顾均看了一下剩余油量,“三十分钟,我们油量足够。等待三十分钟并不算久。”
“但是对于瞬息万变的天气就不好说了。”贺时屿说。
顾均转头看他:“你有什么想法?”
“顾机长,我还是建议备降。”
顾均沉默了几秒,“现在不是不具备降落的条件。如果本场降落,只要等三十分钟,但如果备降的话……”
顾均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贺时屿完全清楚他的顾虑。
目前情况还没有达到非备降不可的急迫程度。如果备降,作为副驾驶的他只需要按流程操作,无非多些步骤,多和几个部门沟通,增加一些工作量而已。可是作为机长的顾均就不一样了,他得考虑机上这批乘客的安置,降落机场的接受情况,还有下一趟航班的调配,机组人员的工作时间……
无论贺时屿如何建议,最后的决定都是机长来做,责任也是机长来担。如果他不说话,万一出了问题,责任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但如果听他的,最后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虽然责任不用他来担,但和机长的关系肯定要受到影响了。
所以会审时度势的人,在这个时候,一定会选择沉默。
可是贺时屿面对自己内心越来越清晰的顾虑,却无法视而不见。
眼下天气的变化确实如他所料,已经出现了冰粒,根据他的观察和判断,接下来出现冻雨的可能性极高。而之所以还没有引起机场方面的足够重视,是因为本来飞机的设计就可以满足在雨雪天气起降,即使是中雪甚至大雪,只要跑道没结冰,就可以降落。即使结冰了,通常机场也是可以有办法除冰的。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
贺时屿对国内256个民用机场的情况都曾经做过研究,对于其中100多个三线及以上城市的机场数据和详细资料,更是早就烂熟于心。
“顾机长,”他没再过多犹豫,直接说道,“现在已经出现冻雨的征兆了。出现冻雨没问题,除冰就好。”
“但是,武汉本身在冬天出现暴雪的情况就不多,冻雨更是罕见。我看过天河机场的资料,无论从历史经验、人手还是应急设备来说,他们在应对结冰的问题上准备都不可能充足,光是除冰车,就很难在短时间内调配到位。”
“现在已经出现飞机拥堵的情况了,一旦出现冻雨,跑道会立刻结冰,到时候进场的进不去,离场的出不来,被困在跑道或者停机坪,乘客连飞机都下不去,那才会有更大的麻烦。”
“我们现在还有转场备降的机会,时间足够,所以我认为,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早点做决定的好。天河机场一旦出问题,周边备降的机场都要排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