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乌龟体型硕大,足有半人之高,趴在地上,伸出头尾和四肢。有太监在前头喂食,乌龟就在食物后面慢吞吞地爬着。
林楠绩又凑近了仔细看,这乌龟龟壳坚硬,壳上长着一圈一圈的花纹,通体发绿。
观赏完毕,林楠绩客套地夸赞道:“真是好龟。”
就是太绿。
太后身边的宫人道:“这神龟乃是天竺进贡来的神物,象征长寿安康、国祚延绵,皇上特意将神龟献给太后娘娘,足见一片孝心。”
林楠绩想到了一些前尘往事,再看乌龟身上碧绿的壳,禁不住想笑,硬生生地憋住了,摆出一副纯良的神情。
估计李承铣见了这神龟,也觉得绿得发慌。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锦衣突然站了出来,扫了一眼林楠绩,对太后说道:“这神龟乃是通灵之兽,能够察觉吉凶,太后最近头风愈发严重,恐是宫中有人气运冲撞所致,不如让这神龟为太后好好占卜占卜。”
太后娘娘露出讶异的神情:“锦衣姑娘还懂得占卜之道?”
锦衣道:“太后娘娘谬赞了,民女来自民间,自幼学医,略通一些旁门技艺罢了。”
太后近来正为头风一事烦扰,听见这神龟可以卜卦,顿时也来了兴致:“那就试试吧。”
谁知道李敬榆却忽然道:“皇祖母,儿臣听说所谓卦象天象,都是无端之说,不可信。”
太后还未开口,锦衣就笑道:“殿下还小,还未领略这世间万物的奇妙,这神龟卜卦之术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上古帝王都深谙此道,怎么会是无端之说。林大人说呢。”
锦衣直接引到自己身上,林楠绩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定然不是好事。只是眼下众目睽睽,又戳中的太后的软肋,林楠绩面色不改:“神龟是祥瑞之物,又是皇上的一片孝心,想必能解太后娘娘的燃眉之急。”
太后听罢,顿时笑着点点头,摸了摸小太子的头:“就当是解解闷吧。”
李敬榆皱着眉思索了一阵子:“好吧。”
锦衣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对着神龟低声念了几句经文,然后道:“神龟指向谁,就是谁与太后八字冲撞。”
林楠绩:【这锦衣装神弄鬼的糊弄太后,总觉得这人有些怪异。】
【不过这神龟离水太远,会不会不舒适,唔,好在御花园里就有一片湖水,容纳一个乌龟应该轻轻松松。哦对了,那水池里还养了许多鱼,不光有锦鲤,还有各种观赏鱼……】
烈日当头,就见那神龟缓缓迈动四肢,在人群中间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就伸着头直奔林楠绩的方向去了。
众人顿时提起了一口气,竟然是林楠绩?
何修脸色直接白了,若是被定为冲撞太后的元凶,林楠绩可就惨了。
锦衣看见此状,眼底闪过一道诡谲的光芒。
林楠绩看着绿乌龟,一双黑豆豆眼热切地看着自己,不禁道:【错了错了……水池在反方向。】
众人看见神龟停在林楠绩面前,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林楠绩,那绿豆大的眼睛里仿佛有笃定的光芒。所有人看向林楠绩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怀疑。
就连太后的目光也落在林楠绩身上,看了几个来回。
锦衣胸有成竹地开口:“看来冲撞太后的正是此人!”
小殿下眉头一皱,觉得此事不太对劲。何修更是急的脸色都白了:“太后娘娘,恐怕是因为林大人肩负重伤,这神龟闻见血腥气,才指向林大人。”
太后又迟疑了:“这倒也说得通,神龟的嗅觉,自然是比凡人灵敏些。”
锦衣还想说什么,小殿下忽然道:“神龟又动了!”
众人就看见,神龟急急地调转方向,原地转圈起来,转了一圈以后,直冲着锦衣的方向爬了过去。
锦衣低头,看见神龟停在自己脚边,神情很凶狠的模样,脸色微变。
太后身边的嬷嬷阴阳怪气道:“老奴记着,太后娘娘是自锦衣姑娘进宫以后,这头风症才发作得如此频繁,莫不是锦衣姑娘八字有邪,冲撞了太后娘娘?”
锦衣顿时脸色僵硬:“嬷嬷可不要乱说,太后娘娘的头风之症每次经我施针都有缓解。”
林楠绩端详着这只神龟,问道:“这神龟出水有几时了?”
伺候神龟的太监立马回答:“有两个时辰了,本来是要抬进御花园的水池的,皇上说先让太后娘娘看看。”
林楠绩道:“神龟虽然在水中和陆地都能生存,但离水太久,恐怕是想回水中了,这是御花园水池的方向吧。”
太监立马高声道:“林大人说的是,正是水池的方向。”
锦衣顿时松了口气,往旁边让了让。神龟前面没有障碍物,一路畅通无阻。
太后却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林大人说的有理,可见这世间哪来什么吉凶之说,凡是自有道理,来人,把神龟引入水中。”
神龟被太监引走,锦衣的脸色不如方才明亮,行礼赔罪:“民女见识短浅,请太后娘娘恕罪。”
何修趁机道:“幸亏林大人见多识广,若是任由你污蔑,可就要成了冲撞太后娘娘的不详之人了,林大人好歹为皇上挡过箭,怎可任由你空口白牙地污蔑。”
太后沉着脸点点头:“不错,哀家也差点轻信了你这番荒唐话。”
林楠绩笑道:“不过是一桩玩笑,我现在无事,还得多谢太后娘娘明察秋毫。”
太后脸色回转,只是头风又有些发作起来。
锦衣趁机又说道:“太后娘娘头风又发作了,可要民女给太后娘娘按摩。”
太后点点头:“还是你按得哀家最舒服。”
说罢,就领着锦衣回了慈宁宫,身边的嬷嬷也是无可奈何。
小殿下却拉着林楠绩,要他陪着玩。
林楠绩牵着小殿下,看着太后和锦衣回慈宁宫的背影,问宫人:“这锦衣一直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
宫人回答:“是,如今也常常为小殿下把脉,还做了些药膳饮食,很是得太后的欢心。”
小殿下却突然来了一句:“我不喜欢和她玩。”
林楠绩蹲下来,视线与小殿下齐平:“殿下为何不喜欢她?”
李敬榆皱了皱眉头:“她身上的味道,不好闻。”
林楠绩记起来,以前李敬榆也说过贵妃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小太子身边的宫人说道:“殿下总是说锦衣身上有股浓重的药味,不过锦衣本就是医女,身上有药味也实属正常。”
“殿下年纪还小,小孩子嗅觉灵敏些也是常有的。”
林楠绩对李敬榆道:“既然小殿下不喜,就不与她往来了。”
林楠绩又对李敬榆身边的宫人道:“平日里注意太子殿下的饮食。”
宫人立马领会:“多谢林大人提点。”
林楠绩回到紫宸殿,李承铣已经招待完天竺的使臣回来,林楠绩便将此事说与他听。李承铣听完以后说道:“这人来头恐怕不小。”
林楠绩点点头:“能讨得太后欢心,想必不是一般人,今天更是想借着神龟借题发挥,意图将矛头指向我。我与她素昧平生,更不曾结下梁子,她这么明晃晃地针对,怎么看都有猫腻。”
李承铣苦笑一声:“还不仅如此呢。”
林楠绩:“还有?”
李承铣便说起,林楠绩昏迷期间,太后曾让锦衣送来膳食,还劝他要广纳后宫。
林楠绩目瞪口呆:“她想让锦衣入后宫?”
李承铣也是面色古怪:“朕的后宫可不能进奇奇怪怪的人。朕只有你一人此生足以,不过这个锦衣,倒是可以将计就计。”
林楠绩不知道怎么地又想起那只碧绿的乌龟,思绪瞬间想歪:【今天那只神龟绿的,就像皇上的头顶似的。】
李承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林——楠——绩!”
林楠绩缩了缩脖子:“我错了我错了!”
随即又苦恼起来:“我也控制不住啊!”
心声这种东西,越是压制,越是反弹,就比如眼下,他的思绪都能将那神龟龟壳上的每一道沟壑勾勒出来了。
【真的好绿啊,绿油油的……】
李承铣紧咬后槽牙,忽然轻笑一声。
林楠绩瞬间警觉,狐疑地看着他。
李承铣抱着胳膊,抬眼觑他:“控制不住是吧?”
林楠绩:【?】
李承铣:“朕早就想试试了。”
林楠绩:“试什么?”
一个打横抱起,林楠绩就双脚离开了地面,李承铣易如反掌地将人抱在怀里,朝龙床走去。
林楠绩下意识圈住李承铣的脖子,咽了咽口水。
【我……】林楠绩眼珠子开始乱瞟,脑子里一会儿浮现这个,一会儿浮现那个,最后开始轮番播放话本子里的画面。
还是最近看的一本……
李承铣瞬间呼吸粗重,抱着人的力道也紧了紧:“这个姿势……不错。”
林楠绩:【啊啊啊啊啊啊住脑!住脑!】
眼看着就要走到床边,林楠绩闭紧眼睛不去看那张宽大柔软的床,开始在脑袋里胡言乱语。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勾股定理的原理是直角三角形的两条直角边的平方和等于斜边的平方……雪橇三傻是萨摩耶、哈士奇和啥来着……王大人为我说话了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他!啊啊啊啊啊啊!住脑!】
【上次数了一下,你确实有八块腹肌……啊啊啊救命啊!】
听到这句,李承铣蓦地一顿,随即胸腔里传出一阵忍不住的低沉笑声。
被放到床上那一刻,林楠绩彻底心死,面色爆红,心如死灰,从来没有躺过这么平。
【鼠了算了。】
李承铣双手撑在林楠绩身侧,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没想到你脑子里面装着这些东西。”
林楠绩眼角噙着泪花,试图做最后的负隅顽抗:“我的伤还没好。”
李承铣亲了亲他的左肩:“昨天看了,基本上愈合完全了。”
林楠绩瞟他:“你什么时候看的?”
李承铣眼神飘忽:“昨天晚上……”
林楠绩双眸圆睁:“昨天晚上?你还没回来我就睡了。”
李承铣低咳两声:“朕这是记挂你的伤势。”
林楠绩双眼幽幽:【头一回见人把耍流氓说得这么体贴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