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明又往后退了两步,后脚跟都紧紧贴上了坐榻边,退无可退。
嘴唇往一边抿去,使劲儿压了压。
收拾好抵达唇边的笑意,洛怀珠才继续逼近,将他退路都给封了,仰头看着那张侧对、不敢睁眼看她的脸,笑问:“你不敢看我?”
“也——”
剩下的话没能开口。
洛怀珠伸手带有薄茧的手,在他通红的耳垂上,轻轻——拨了一下。
指甲微凉的触感,指侧薄茧的微痒,指腹的温热,渐次向他袭来。
嗡——
青年的脑子蒙了,随着娘子弯腰向他靠近,直接跌落在坐榻上,双手往后撑着,露出紫袍下脆弱的脖颈。
倒也没想过对方这么不经撩的洛怀珠,手的动作比脑子要更快,顺着谢景明耳垂下的线条,一路往下……
“阿玉。”青年慌忙抓住她滑到衣领处的手,咽下一口唾沫,盯着桌上摇晃的烛火,根本不敢看对方,“别、别这样。”
说话时,他还带着几分气虚。
刚刚过完脑子,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但可以发誓自己本意只是想逗一下守规矩的君子,让气氛不那么紧绷的洛怀珠。她默了。
她盯着比自己脑子还有想法的手,轻咬一下嘴唇,有些懊恼。
逗弄过了。
可——
害羞的谢景明着实有趣。
她食指微动,在青年手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谢景明赶紧松开手,表情称得上慌张:“阿、阿玉,不、不行。”
“什么不行?”
洛怀珠顺着对方的话问,她喘了一口气,还有下半句“我只是逗你玩儿”没说,对方就把话接了:“不、不能继续下去了,外头有、有人。”
青年说这句话时,嘴磕巴了,脸也红得像晚霞。
饶是聪明如洛怀珠,也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对方在想些什么。
她其实很想给谢景明留点面子,但实在没忍住,笑着栽倒在他旁边,还险些撞到头。
一脸莫名的青年还担心她磕到脑袋,紧张兮兮伸手帮她挡住墙壁。
“你——”洛怀珠想要解释一下,自己并没有起色心,可抬眸看着谢景明神色里的紧张担心,她心跳又不合时宜地漏了一拍,出口的话便成了——
“你放心,他们不敢看。”
此话一出,青年明显更紧张了。
洛怀珠:“……”
这话,她自己听了都觉得禽兽。
她揉了揉自己的鼻根,企图解释清楚:“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看着对面那双琥珀色泽,宛若蜜水一样剔透的眼眸,她舌尖勾了一下虎牙,不想解释了。
“咳——”她俯身一点点靠近,听对方将呼吸收住,心跳开始咚咚加快。
在她越发肆意、掩盖在烛火下的不明眼神中,谢景明忍不住往边上挪了挪。才动一下,他就发现坐榻侧旁的围屏将他去路断绝,他只能被对方身上的温度和香气团团围住,无处可逃。
青年有些心虚地往窗外看了一眼,瞥见眼下灯笼晃动,烛火摇影,听竹涛阵阵,沙沙作响。
他妄想用外物将自己的五感转移开,可越是避让,那落在手掌边上,差一些才能碰触到的手指,便越是能感觉到存在,似乎隔空轻轻触碰上来一般。
微痒。
眼中浓重黑夜,一点灯火,完全拉不走余光里,那逐渐靠过来的暗红身影,白皙脸庞。
甚至连对方头上那一朵芍药花,都在眼角落下模糊的影子,彰显存在。
鼻尖呼吸屏住一阵,刚把呼吸悄悄松了,压住即将失去节奏的心跳,放轻动作吸上一口秋凉的气,却吸了满鼻的馨香。
那种清淡的、带着山林苍松气息,又混了花膏香气的味道。
他被这股一路滚入肺腑的淡淡气息呛了一口,扭转身去,对着坐榻握拳咳了好几声,咽喉一阵发痒。
“我……”谢景明喉结滚动,耳朵里听对方缓缓倾身靠近时,头上金钗微晃,叮叮响,衣衫磨动底下坐榻,窸窸窣窣。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将他咽喉堵住,令他难以发话。
“你什么——”洛怀珠继续逼近,把人彻底堵在角落里,无处可逃。
她将右手手肘撑在坐榻上,托着腮帮子,歪着脑袋打量他。
昏昏灯火下,被她影子遮挡的青年,面容愈发温和清雅,比仙人还要多上几分善厚。
只不过,仙人此刻耳根滴血,满脸红霞,颇有些不像不染凡尘的模样。
她抬起左手,长长的衣袖垂下,落在谢景明撑在身前的手背上,如天上云团一样轻柔,似流水一样顺滑。
青年手背颤动起来,悄悄握成拳头。
他心里紧张要发生点儿什么,甚至可以说,盼着要发生点什么。
念头一冒出来,他就禁不住要谴责自己,怎能这样亵渎阿玉。
可心底里的声音又一直呐喊:“你不是早就想要她了么,只是靠近一点、贴近一些罢了,算不得什么。”
杂念如海潮,冲刷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你是不是想要——”偏偏,有人非但不将他控住,还在他名为理智的弦上,伸出莹润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这样子。”
洛怀珠左手微凉的指尖,自他颈侧绕到脖颈后紧紧贴着。
嫣红的唇瓣,带着一丝竹芯茶清苦味道的气息,落在他鼻尖之下,轻轻贴贴上来。
似酥油鲍螺将唇瓣密密包裹。
轰——
谢景明脑子里的弦“铮”一声断裂。
他埋在云层堆叠一样的袖子底下的拳头,狠狠一握,将云层搅乱。
“谢景明。”
恍惚迷朦之间,他听心上人哑着嗓子,抬起水泽温养的杏眸,撞入他眼中,轻声呢喃。
“其实我——很想你。”
理智彻底出走,君子的枷锁被挣破,伸出手来,将那一截瘦得令他心疼的细腰,珍重纳入怀中。
他心亦如是。
第86章 剔银灯
乌云晦暗, 烛火摇曳。
失去理智之前,谢景明也没有忘记伸出手,将大敞的窗户给彻底关上。
啪——
窗扇急切的响动, 如同此刻乱掉章法的青年。
洛怀珠唇边溢出一声很轻的笑意, 撞进对方唇齿之间,被嚼得稀烂。
捧着饭菜回来的长武, 踏在吱吱作响的碎石小路上, 神色警惕看向书房方向,一只手托着木托, 一只手已经摸上腰侧横刀。
可放眼看去, 他只能见摇晃竹影间,死死压在窗扇上的一只手。
修长、骨节分明、劲瘦如竹, 狠狠跳动两下,扣住窗棂的百叶纹样,几乎要将窗纸抠烂一样。
没有感情经历的长武, 脚步愣了一下,缺了几分平日的利落。
紧随着,一重影子从底下仰起头来, 勾住他们侍郎的脖子往下拉,那只手便也滑落下去,只剩烛火摇影。
这这……
躲在假山后的修竹出来, 捞过他的脖子:“等——至少也得一刻再进去, 你将饭菜拿回厨房热热再来。”
长武是个懂事人,闻言了然,转身就把木托塞给什么事情都不清楚的长文, 让对方把饭菜拿回厨房热一热。
“不是,”还没踏进后院的长文, 天真道,“饭菜正温着,不是刚好下口吗?”
怎么,侍郎要来点情调,吹吹喂喂?
不……不至于吧。
长武嫌弃他兄长聒噪,搪塞道:“你拿到厨房,菜不刚好凉了么,重新热热再拿来。”
疑惑长文,带着饭菜离开。
瞧着老实忠厚,话不多的长武,成功混入修远修竹的队列,躲藏在黑夜之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不多会儿,云舒郡主也翻墙进来,被两把横刀紧紧压着脖子。
她等了一阵,没等来谢景明,咬牙问:“你们谢侍郎哪里去了?”
总不能这么巧,她刚来就碰上对方在沐浴。
负责后院安危的暗卫,十分耐得住性子,甭说半句话,就是一个字都不蹦出来。
长武想解救她,也没那个能耐喊得动暗卫。
分工不同,无能为力。
憋着一口气的云舒,被架着刀子足足等了一刻,才等来一个满脸春风的洛怀珠,踏着好似要升仙一样的脚步,笑意盈盈朝她走来。
她双眼一眯,惊觉事情不简单。
细细打量,隐隐在阴晦纱灯下瞥见某人唇上有流光暗转,一闪而过。
等到进书房,在烛台火光中,更是显然。
她伸手将对方下巴捏住,在对方抬眸看来时候,伸出一指,将缓缓凑近的茶盏推开,俯身分星掰两端详那微肿的唇瓣。
“你——”云舒郡主抬眸,转到对面谢景明身上,打量着对方一身青竹圆领袍,又挪到搭在长桌椅背上,有些皱巴的朝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