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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天入夜。这一天,毕景卿安安静静的呆在安全屋里哪都没去,像是在赌气,连饭都没有出来吃,是周冶端着盘子送上去的。
  程以川对此并不意外,他早就猜到毕景卿会生气,会怨恨自己,但是那都无所谓。只要能留住少年,能让他继续留在这个世界,怎样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钢笔在纸页上写下复杂的化学式,程以川落下最后一笔,眼前却忽然变得模糊,指尖发麻,锋利的笔尖划破白纸,留下丑陋的痕迹。
  程以川放下笔,抬手按住太阳穴,蹙眉揉捏着。
  药物的副作用不好克服,尽管他尝试用心理暗示的方式来改善,但不良反应还是越来越重了。也许可以试试对自己催眠?实在不行的话,他就只能暂时搬出安全屋,远离那个能牵动自己心神的少年,但那无疑是下下策。
  程以川起身,来到窗边的五斗柜前,拉开抽屉想要找东西,却忽然皱起眉头——
  他白天放在里面的药,居然不见了。
  “在找这个吗?以川哥哥?”
  少年甜美悦耳的嗓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
  第164章 有没有真正爱过试着去相信爱
  程以川缓缓直起腰来,叹了口气:“景卿,你果然总能做出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猜到毕景卿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肯定会有所行动,但他没想到的,是即使身处如此被动的境地,毕景卿也能直接掀开他藏起来的底牌。
  “让我猜猜是谁帮了你。”程以川语气无奈,“叶倾珏和周冶?”
  “不止。”灰眼睛的少年面露狡黠,“大家都很担心你的身体健康,所以都愿意出手帮忙。”
  程以川终于转过身来,表情一言难尽:“你要是说他们都恨不得我死,我还更相信一些。”
  毕景卿把玩着手里的小药瓶,微笑着说:“以川哥哥,我真的没想到,你作为医生,居然明目张胆的服用这种违法药物……你说,我要是把这瓶药交给伍队长,会发生什么?”
  “他会把药还给我。”程以川并不着急,心平气和的说,“景卿,你误会了,这不是什么违法药物,只是还处于实验室阶段的新药,把它带回来,是为了研究。它对身体没有伤害,只有保健功效。”
  “真的?”毕景卿挑眉,“那我也来一颗好了。”
  说着,他就动作飞快的拧开药瓶,倒出一粒药,抬手就要吃下去。
  “住手!”程以川用力抓住他的手,怒斥道,“你疯了吗!”
  毕景卿与他僵持着,深深看进他的眼底:“以川哥哥,你不是说这个要只有保健功效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我吃?”
  程以川深吸一口气,嗓音低沉缓慢:“理论上来说的确对身体无害,但这药毕竟还在实验阶段,我要是眼睁睁看着你吃下去,就不配做医生了。”
  毕景卿把药牢牢攥在掌心,冷笑道:“程以川,都到了这时候,你还要说谎骗我吗?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好骗,能被这么可笑的借口敷衍过去?”
  程以川沉声道:“你先把药给我,这东西你不能吃,听话。”
  “我不能吃,你也不许吃。”
  “景卿,你这是在为难我。”程以川一贯云淡风轻的眉宇间,终于染上烦躁,“你就非要逼我放弃你吗?”
  药物削减了他的耐心,也让他常年披在心尖的铠甲变得脆弱,不再像以往那样滴水不漏。毕景卿心知这是难得的机会,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故意激怒对方:“你比我想象中的软弱多了,还要靠这种东西来压抑自己的感情,我还以为你真有那么厉害,能靠所谓的自制力来阻止我离开呢!”
  “软弱?”男人果然受到刺激,漆黑一片的眸底燃起冰冷的火,“景卿,你没有资格这样说我。”
  “用这种东西来作弊,难道不软弱吗?”毕景卿直直看进他眼底,“程以川,如果你坚持要吃药,那就吃吧,看看我们谁能坚持到最后!也许熬到你把自己害死,我也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呢?”
  男人清瘦的胸膛不住起伏,他看着神色嘲讽的少年,清楚的听到脑海里某根弦断裂的脆响:“就算我死,你也一定要离开吗?毕景卿,你到底有没有心!你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我们任何一个人!”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跌至冰点。
  这不是毕景卿第一次听到质疑,但程以川的质问,要比叶倾珏和范夜霖等等任何一个男人都要来得尖锐露骨,直入要害。
  程以川是个天才,他的智慧和才华足以碾压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但这也导致他看待问题是太过透彻,一切表象都无法蒙蔽他的双眼,他总能看清真实。
  可真实,往往都是丑陋的,残酷的。
  他问出口的,绝不是出于愤怒或者激动,而是他真真切切看清楚了一切,而心生怀疑的。
  如果不是因为药物作用,他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但这不意味着怀疑不存在于他的心里。
  毕景卿知道,这就是程以川的心结所在。
  他无法相信这份爱,所以宁愿忽略它,控制它,让他客观上无法离开……只有这样,才能带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但是他是错的,这同样是神明设下的陷阱,留下和离开之间的界限,早已被那高高在上的存在模糊混淆,变成左右为难的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