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劲松看了一眼就出去了,留迟尧一个人站着。
他走进些,沉默着,祈祷着,几近虔诚地用眼神描摹陆鸣的眉眼,直到五分钟探视时间剩下最后十秒。
“给你买的新围裙到了。”
“我没拆,等你来。”
沉默地脱下防护服和口罩,迟尧发现陆劲松还没走,坐在门口敲敲拐杖,让他过去。
迟尧站定,一句“您找我有什么事”还未说出口,就被一拐杖砸到小腿上,剧痛袭来,差点跪倒。
迟尧忍住了,扶着座椅扶手重新站起来。
陆劲松:“陆鸣为了救你受的伤?”
“是。”迟尧挺直脊背答道。
下一秒,红木拐杖又一下砸过来,力道惊人,迟尧闷哼,晃了晃身体然后站稳。
“你欠我们陆家一条命。”
迟尧面无表情:“我欠陆鸣一条命。”
陆劲松浑浊中闪着精光的眼死死盯着迟尧,冷笑,继而站起来擦过迟尧的身体走了,拐杖杵得“噔噔”响。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今天晚上七点,到陆家宅来。”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写得小星好压抑 : (
第81章 空洞
伍子胥被他气走,陆家人也跟着陆劲松呼啦啦离开,迟尧独自站了会儿,隔着玻璃窗安静注视病床上的男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陆鸣跟他父亲陆劲松很像。
一脉相承的外貌、灵魂性格的底色……简直如出一辙。
他甚至怀疑,陆鸣所谓的病,是否也是基因遗传?
夜幕低垂,雨水还未完全停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潮湿的气息。
迟尧步行一个多小时走到了陆家附近的一间住宅,整理衣服发型,按响门铃。
陈建安领他入内,穿过蟋蟀鸣啼的小花园,一楼客厅的灯光柔和而明亮,陆劲松坐在沉香木桌旁,手中把玩着一颗白玉棋子,神色严肃。
“你来了。”陆劲松抬起头,目光在迟尧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示意他坐在对面。
“陆老爷子,您好。”迟尧唇边挂着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
陆劲松点点头,摩挲着手中白子说:“陪我下盘棋吧。”
迟尧一愣,随即点头应允。
来之前,他未曾想过场面会如此平和。
他与陆劲松各执黑白路两色棋子,无声博弈,暖灯下唯余落子声。
迟尧棋技不精,偶尔几步臭得不行的棋,自己回过神来都想扶额。
然而,随着棋局的展开,他发现陆劲松似乎并非想象中的那般难以接近,反而对他多有包容。
“我老了,陆鸣反而羽翼渐丰。我现在管不了我儿子跟谁在一起。”陆劲松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他抬起头,浑眼膜浑浊却并非糊涂,“陆鸣为了陆氏必须联姻,我希望你心里有数,你们俩玩玩可以,日后陆鸣结婚你不能干涉。”
迟尧落子的手一顿,心头那股怪异虚浮感反倒砸实了,有所图谋便有弱点。
迟尧投子认输,笃定道:“陆鸣会跟我结婚。如果陆老爷子没有别的事情,晚辈就先告辞了。”
红木拐杖再次横到他面前,却并未打砸。
“别把婚姻想得这么简单,爱情不能当饭吃,小年轻的承诺更是做不得数。你们走不到一起。”陆劲松竟然没有动怒,语气平静,最后落了一子。
白棋已成合围之势,苍老褶皱的手一颗颗捡起圆润黑子投入白瓷罐。
与此同时,医院一隅,陆鸣睁开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
迟尧和陆劲松同时得到了医院的消息,陆劲松眉梢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立马吩咐陈建安去车库开车,尽快赶过去。
陆劲松对陆鸣的爱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多,至少,比那打在小腿的两棍要重。
爱儿子的父亲不会对害自己儿子命悬一线的“凶手”仅仅两棍子了事,更何况陆劲松权大势大,收拾他绰绰有余。
迟尧没想明白陆劲松对他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的态度,直到陆劲松去世都没想清楚。
他着急去医院看望陆鸣,又是在长辈身边,迟尧不能再步行回去了。
上车前他偷偷塞了一把奥沙西泮进嘴,干咽下,不露声色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
低矮车顶仿佛不断下压的黑影,让迟尧想起那天不断滚落的碎石和树干,几乎喘不过气。
酸苦药味压在舌根,掉队的三两药片哽在喉头不愿下去,迟尧暗自用力滚了滚喉结。
咽得胸肺闷痛,咽得浑身发抖,像在饥荒时代咽土的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难民,不吃会死,吃了难受,但尚能饱腹。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向窗外,指腹隔着纱布反复摩挲左手小臂内侧的刀口。
他的病似乎加重了。
若非迫不得已,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待在车里。
紧绷得几乎快要崩断的情绪不允许他保持正常社交状态,一路上车内沉默无声,迟尧下车时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陆劲松瞥他一眼,骂道:“病秧子。”
病秧子本秧:“……”
迟尧咬紧后牙槽,提步跟上去。
护士早已在医院大门候着,微笑带着他们往普通住院部的方向走。
迟尧脚步微顿,盯着地面箭头指向身后的icu指路标示,突然意识到什么,微微瞪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