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尧心头一惊,像青春期被父母抓包看写真杂志似的,欲盖弥彰,马上按键息屏。
门口监控显示屏出现陈建安微笑的脸,迟尧开了门,问:“有什么事?”
“陆总让我来取一份文件,说是在书房右边抽屉最上面一格。”
陈建安应该是从车库上来的,身上没淋到雨,但仍旧一股潮湿气息。
迟尧侧身,道:“进来吧。”
书房右边抽屉第一格里有很多东西,拿开盖在最上面的蓝皮书,藏在下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混乱而秩序井然,像小时候到处搜罗的极为宝贵的破烂,藏在小铁盒里,偶尔翻出来看看。
两三颗纽扣、一张不知是迟尧多久画的揉皱后又被展开的设计废稿、一本类似于备忘录的小本子、还有些迟尧记不清是哪儿掉下来的小零件。
他都翻看我手机了,我看看他的小本子也不过分吧。
迟尧如是想着,手已经拿起了那本有些泛黄的巴掌大的小本子,翻开。
没有日期,迟尧不知如何检索,大抵只有本子的主人明白翻阅顺序。
他随便翻了翻,大部分是陆鸣对项目灵光乍现的记录,偶尔几句“好想你”之类的情话,最后一页贴着一张手写菜谱,记录风格跟陆鸣本人很像,这里写一点,那里写一点,变化无常,毫无规律可言。
咦?
迟尧尝试按照字迹从青涩至练达的顺序翻阅,最后一页那篇菜谱的字迹草钝,应当是记录初期所写。
鸡丝粥制作:
1、米洗净、浸泡约30分钟,加入高汤熬煮。
2、鸡胸肉切丝,腌制10分钟。胡萝卜切丝,葱切末。
3、起油锅,炒熟鸡丝、胡萝卜丝,加入料调味后,倒入粥内即可。食用时撒上葱末。
胡萝卜被斜杠划掉,小字备注:阿尧不爱吃胡萝卜,要替换其他食材。
迟尧愣了一会儿,他知道替换掉胡萝卜的食材是香菇。
陈建安小心翼翼询问的声音拉他回神,迟尧眨眨酸涩的眼,把蓝皮书递给他。
迟尧:“你是什么时候当陆鸣的助理的?”
“大概三年前,陆鸣还在陆氏时,陆老爷子安排我跟着陆总的。”
“陆鸣什么时候学做饭的,你知道么?”
“啊?”陈建安惊讶,不过有段时间陆总点名每天让他买粥,“可能……两年前的时候吧,陆总手上经常有些烫伤。”
“哦。”迟尧恍然有种事件外的荒谬感,原来早餐粥不是外卖吗?
陈建安虚虚抚了下他手臂,试探地询问:“您还好吗?”
“没什么事。”迟尧垂眸看向他手中的蓝皮书,“陆鸣要得急吗?”
“急。”
急,所以留给迟尧犹豫的时间也急。
耳边似乎回响着那句“试试吧,我们出去看看”,陆鸣身上充斥着矛盾的特质,戾气与温和似乎在他体内融洽得格外契合。
迟尧突然很想看看他。
于是他说:“走吧,我跟你一起。”
乌云蔽日,绵雨遮天。
迟尧停在车门边,浅浅吸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关闭车门的瞬间,一阵窒闷袭来,迟尧屏息按住下摇车窗的按键,后知后觉想起,雨天开窗透气不方便。
心底忍不住产生些许动摇,三个小时,他真的可以吗……
车载音响传出播音腔女声:“暴雨袭城,南方多个城市再度进入“看海”模式,居民应减少出行,注意汛期安全,警惕山石松动造成山体滑坡……”
陈建安上车后随手关掉了新闻播报,从后视镜里打量他骤然苍白的脸,没踩油门,转过头来问他:“迟先生,您不舒服?”
“老毛病了,你开车吧。”
迟尧感谢几分钟前的自己,摸出药片分装盒,吃了两颗奥沙西泮。
陈建安车开得稳,但解不了迟尧逐渐烦躁的情绪,他有些手抖,把手机拿出来,抖着玩了会儿消消乐,晃得眼睛疼,又关掉。
“把空调开低点。”迟尧闷闷朝陈建安说。
滴滴两声,迟尧瞥了眼,“再开低点。”
陈建安听话照做。
迟尧斜靠在车窗边,望着逐渐后退的模糊世界,雨幕把整个城市打湿,色调昏暗而压抑,像颜料流淌的破败油画。
手机震动发出噪音,迟尧恹恹举起,扫过屏幕又看向驾驶位。
陈建安小声解释:“我刚才跟陆总讲了您跟我一起过去的事。”
收回视线,迟尧接起电话。
两人都没有开口,安静空气中除了雨声就是彼此的呼吸。
心奇异地安定下来,目光掠过街边飞速后退的花店,仿佛灰败画作中高光点缀处。
“你能送我一束玫瑰吗?”
“好。”陆鸣毫无犹豫地回答。
迟尧这才发现自己把话说出了口,脸颊有些发烫,视线飘到陈建安那,发现他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但隐隐紧绷的背部还是暴露了他的局促。
迟尧笑了下,对陆鸣说:“你的小助理还挺可爱。”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紧接着传来陆鸣冷淡的警告:“可爱吗?他做什么了?”
陈建安冷汗直掉,仿佛已经预见明天因左脚踏入公司而被辞的命运。
迟尧瞥了他一眼,咂舌:“不是吧,你助理的醋你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