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城女人的热血冲破她面上的寒冰,森冷的双眼顷刻间星火燎原。
很好,那些人把她的羽翼折得一干二净,让她无依无靠,把她挤到死牢门口拼命推搡,这不是逼她做英雄是什么?爽死了!
不是这种顶格配置,我叶轻舟还不稀罕和你们玩儿呢!
“卓豪哥,”叶轻舟问,“我那几个室友还有别的屁要放不?”
“她们说知道的都已经交代了。”
“既然如此,咱们也别拘着人家了,放人吧。”叶轻舟轻笑道。
卓豪还要追问,叶轻舟却不解释,只是坚持让他放人。电话挂断,她又朝古溪分局望了一眼,随即招手打车离开。
她到医院的时候,黎溯还在病房睡着。叶轻舟和冉媛耳语几句,遣了她离开,便坐在黎溯床边,默默祈祷。
黎溯——她心里偷偷地想——我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无论如何,我不能再失去你。
黎溯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他睁眼看到床边竟是叶轻舟,不由意外。
叶轻舟对他笑道:“黎溯,告诉你个好消息,鉴于眼下我方阵营只剩下了我和你,我决定,暂时搁置我们之间的问题,和你结成亲密无间的战友,勠力同心,一致对外。”
黎溯皱眉:“出什么事了?”
叶轻舟几句话轻描淡写地把事情说清楚,还颇为镇定地把冉媛给黎溯备下的早餐端了出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接下来要打的都是硬仗,听郑潇说你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赶紧垫垫肚子,吃饱了好干活。”
黎溯两年来历事无数,也早不是会轻易乱阵脚的人。他手脚麻利地下床洗漱完毕,分了一半早餐给叶轻舟,两个人就相对默默吃起来。
“你打算?”早餐吃完,黎溯简短地问。
叶轻舟也言简意赅:“回昕阳。”
“我送你。”
叶轻舟做了个拒绝的手势:“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我毕竟不是通缉犯,顶多是只过街老鼠,就算人人喊打也没人敢真的打死我,你该忙忙你的,少操闲心。”
黎溯不语,叶轻舟回问:“你打算?”
“找黎成岳。”
这下又轮到叶轻舟担心。
黎溯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浅浅一笑:“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我毕竟不是死刑犯,顶多只是保外就医的服役人员,就算黎成岳想弄死我也不敢真的在这时候弄,你该忙忙你的,不用担心。”
叶轻舟微微别过头去:“我怕他会打你。”
“这有什么好怕的,他打我打的还少吗?”黎溯随口一答,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叶轻舟想听的,“好啦,我会心平气和地跟他说的,不会找揍,你放心。”
叶轻舟保持着那个姿势,垂眼盯着地面,不动,也不说话。黎溯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哄她才好,正满肚子找词的时候,叶轻舟却忽然一声不响地站了起来,收拾东西就要走。
黎溯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担心他的时候他使劲想办法要让她安心,可她真的不担心他他又沮丧得要死,眼看着她毫不留恋就要开门出去,他突然不受控制地唤了一声:“叶轻舟!”
叶轻舟动作一顿,回身看他。
黎溯被她这样看着,心里又顿时有些胆怯起来,或者干脆说,他根本就没想好这样唐突地叫住她是要干什么,他只是舍不得她真的就这么走了。
他好不容易才等来她愿意和他好好说话的这一天,好不容易她眼里又有了一点点属于他的位置,他总得抓住机会说点什么才行,他要好好和她道歉,要和她把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他要告诉她,我看到你和余闻君在一起了,不过没关系,你喜欢上谁都没有关系,只要你好好的,别再那么伤心,别再一直躲着我,只要给我一点点机会让我照顾你、保护你、补偿你,让我能偶尔这样近距离地看看你……
他有太多太多话想一股脑倒给她,却如同在写一篇蹩脚的作文,自己心里知道自己的意思,却组织不出一点点像样的表达。
嗫嚅半天,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注意安全”。
就因为这句话,叶轻舟一下就生气了。
她这一趟本来是专程来找他搭档解决问题的,是带着纯洁的革命友谊和他站在一起的,天知道这需要下多大决心,她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清心寡欲地面对他,可这混蛋非要搞这么一出破坏氛围,搞就搞,起了个头竟然还不好好收尾,玩她呢啊!
她板起面孔:“黎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你要说什么,现在就给我痛痛快快说出来,过了这个点,以后你拿着大广播喇叭对着我耳朵嚎我都不听!
黎溯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指尖微微发起抖来。
叶轻舟在心里默数:五,四,三,二……一点八,一点五,一点三,一点二,一……
妈的,老娘不玩了!
她怒气冲天转身就要跑,黎溯被逼的一慌,理智轰然溃散,压抑许久的情感在一瞬间喷薄而出,不管不顾对着她的背影大吼一声:“我喜欢你!!”
第六十三章 惊天逆转
话一出口,两个人全傻了。
不过须臾又都回缓过来,黎溯有种终于认罪了的惶恐和解脱,叶轻舟心里也满是犯人终于招供了的释然。
她微微侧身回应:“那你可真有福气。”
黎溯知道她这是气消了,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我……我可以抱抱你吗?”
叶轻舟又转回去背对着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只是站在那里不走,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
黎溯紧张得两步路都走顺了拐,起初只敢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见她没有反抗,才又鼓起勇气,慢慢、慢慢地,从后面把她拥进了怀里。
他下巴抵在叶轻舟的肩窝,头发贴着她的侧脸,缓缓舒出一口气来。
叶轻舟让他抱,却没有回抱他,只是轻声在他耳边说:“黎溯,说好了,我们都要毫发无伤地回来。”
黎溯深深低下头去,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我再也不敢让你难过了。”
叶轻舟瞬间红了眼睛。
他的脸庞近在咫尺,气息都扑在她脖子上,她实在很想偏过头去亲一亲他,但又生生忍住。
后来,每当叶轻舟回想起此次分别之后的种种惊险,想到她差点永远地失去他、差点再也不能亲吻他,她都很想扇死当时死要面子的自己。
黎溯出现在局长办公室的时候,黎成岳意外不过一瞬,随即用玩味的目光打量起他来。
“伤都好了?”
黎溯不接他的话,直截了当地问:“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叶叔叔和郑警官?”
黎成岳老褶一耷拉,懒懒笑道:“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这是一种无声的逼迫,黎溯明白,黎成岳绝不肯让他好过,一切才刚刚开始。
但他既然选择来,就没指望今天能善了。
黎溯静静看他片刻,在他慵懒戏谑的注视中缓缓开口:“我是来求你的。”
“哦?”黎成岳好像来了兴趣,“说说看,你打算怎么求我?”
“你想要我怎么做都可以,从一开始要和你作对的人就是我,跟其他人无关。你放过他们,我人就在这里,随你处置。”
黎成岳目光悠然拂过他的脸,似乎在衡量利弊,须臾抓过公文包提上钥匙站起身来:“回家。”
黎溯警惕地看着他。
黎成岳斜着眼,不屑笑道:“怕了?”
说完全不怕是骗人的,黎溯在这个深不见底的恶人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地生活了两年,对他的畏惧已经成了一种生理反应。他深知自己骨子里并不是叶轻舟那种真正勇敢的人,他只是没有退路。
跟着黎成岳的车回到宜安居,家里因为长久没有人回来住已经隐隐有了点闷闷的霉味。黎成岳放下手里的东西,径直走到饭厅拖出了一把椅子,黎溯以为他是要像以前一样打他,可黎成岳却自己施施然坐了下来,单手撑腮,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黎溯。
“你要我处置你,可到底该怎么处置,我还真没什么好主意。”
黎溯离着两步远站在他对面,冷冷回视:“想打我就直说。”
黎成岳笑得漫不经心:“打你那么多次,实在是有点腻了。更何况鬼门关你都走过一遭,还会怕我打你吗?”
黎溯眉头皱起:“那你想要怎么样?”
“玩点新鲜的,以前没玩过的,比方说……”黎成岳似是思索一番后想到了好点子,兴致勃勃地探身对黎溯提议,“你跪下来求我,怎么样?”
黎溯下颌瞬间绷成一条线。
黎成岳也不勉强他,只是把有些臃肿的身子挪回椅子里,斜斜靠在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片刻后,他听到一声轻响,睁开眼,黎溯已经跪在了他身前。
黎成岳微笑起来:“别光跪着啊,说话。”
“求你。”黎溯睫毛低垂,声音几不可闻。
“啧,这样不行啊。你这么没有诚意,连一声‘爸’也不肯叫,要我怎么答应你的请求呢?”
黎溯两眼死死盯着身前的地板,把蠢蠢欲动的恨意拼命咽回肚子里。
“爸,”他极力克制下的声音仍然颤抖得吓人,“爸,我求你,你有什么不满都冲我来,放过叶叔叔和郑警官!”
黎成岳故意沉默许久,熬着他,熬够了才满意道:“黎溯,我忽然发现,羞辱你,比折磨你要有意思的多。”
黎溯木着脸由着他说。
“话说回来,那两个人真的值得你求情吗?”黎成岳歪头注视着跪在地上的黎溯,“我好好奇你和他们的交情到底有多深。不如,我考验考验你如何?”
他带着黎溯乘电梯到顶楼,又爬楼梯上到天台。门推开的一刻,初冬的寒风像骤然解除封印的魔兽飞扑而来。
黎成岳锁了那扇门,往右手边走过去,那边对着另一栋楼的外墙,没有窗,下面是排水沟,没人路过。
“过来,黎溯。”
黎溯顶着风跟过去。
黎成岳伸手指指天台边缘的栏杆:“抓着这里,吊在外面,一支烟的时间,敢吗?”
黎溯心跳顿时狂乱。
疾风裹着他们两人,吹乱的头发求救似的向上飞起。黎成岳看着黎溯不知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脸上青紫交加,不由得笑道:“不敢,就说明感情没到那个份上,既然没有就别勉强自己,省的受罪。”
黎溯在心里暗暗算着奕城到昕阳路上要花费的时间,到了昕阳后把事情办好需要的时间,他这边如果现在就收手,恐怕没有胜算。
他咽了一下口水,步子僵硬地挪到栏杆边。
手搭在栏杆上,铁制的栏杆触感冰冷得野蛮。
他又往黎成岳那边看了一眼,黎成岳倚在栏杆边上,笑意轻松得像在品茶聊天:“你看我也没用,我不会改主意的。你不肯,那就一切免谈。”
有那么一瞬间,黎溯甚至想到了干脆把黎成岳从这里推下去,如果他反抗,大不了跟他同归于尽,可是……他要的复仇从来就不是简简单单地杀死他,甚至现在让他死了可能反而成全了他身后荣耀,他决不允许害死他妈妈的恶棍体体面面地去见阎王。
黎溯深潭似的双眼仿佛给冻得结了冰,他不顾手心生疼的寒凉,攥紧了栏杆,身子一斜登上去,一下就跨出了栏杆外面。
黎成岳从兜里掏出烟叼在嘴里,打火机举到烟屁股后面,等着黎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