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子里的清傲,使得他咬紧牙关,不愿再贬低人,即便那是他曾经看不起的纨绔。
“他哪里比我好?还是,你这回是在为孩子委曲自己?”高泩眼睛充血,语气里是浓浓的不甘。
师妹这样文秀灵慧的女子,本该嫁给他这样,能与她彼此欣赏、志趣相投的郎君。
他了解梅泠香,她不会喜欢章鸣珂那样胸无点墨的男子。
“师兄,日月各有所长,根本不必争辉,你是我敬重的兄长,与他之间的事,我很难说清。”梅泠香轻叹一声,“师兄放心,这一回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院中传来一声呼唤:“爹爹,抱抱!”
闻言,梅泠香和高泩齐齐望出去。
只见章鸣珂斜倚院门望着他们,神情看不出喜怒。
他何时来的?
想到方才说的话,梅泠香心口蓦地揪紧。
她与高师兄声音压得低,连袁氏她们也没听见,隔着整个院子,章鸣珂应当是没听到的吧?
可他是习武之人,听说耳力会比普通人敏锐些,这个认知,让梅泠香又有几分不安。
起身时,她暗暗宽慰自己,高师兄对她有情,她是才知道的,可章鸣珂早有察觉,应当不至于为此再生气?
而她自己,说的都是公道话,并没有说他的坏话,也不必心虚。
如此一想,梅泠香腰板挺直了些,立在门扇内问:“你怎么来了?”
章鸣珂鼻子发痒,拿帕子掩住,侧身打了个喷嚏。
他没抱玉儿,而是笑着哄道:“爹爹染了风寒,改日再陪你玩。”
继而,他收起帕子,大步迈上石阶,走到廊庑下:“今日休沐,来看看你,可好些了?”
梅泠香招呼金钿奉茶,引着章鸣珂往屋里坐:“好多了,只是你怎么也染了风寒?既然不舒服,便在府里歇着,不必特意来看我。”
章鸣珂瞥一眼高泩,对方朝他施了礼,他微微颔首示意,方才应道:“本王为何会染上风寒,你应当最清楚才对。”
他似笑非笑,意有所指,语气很耐人寻味。
梅泠香愣了愣,想到什么,双颊蓦地漫染桃绯。
她脸上火辣辣的,没好意思去看高泩,更不知高泩听到这话,脸色瞬间苍白。
“别担心,本王身强体壮,只有很轻微的症状罢了,你身子弱,我不放心,自是要来看看的。”说到此处,章鸣珂话锋一转,“再说,我若不来,岂不平白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你说是不是啊,高大人?”
高泩面色苍白,在章鸣珂冷冽的眼神中,脊背不由激起薄薄冷汗。
他并不是怕章鸣珂,而是历经沙场的人,眼中那股子如风刀霜剑的肃杀之气,让人不受控地为之胆寒。
这会子,高泩才真正意识到,他方才形容章鸣珂的话,有失偏颇。
章鸣珂已不是当年那个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他能走到今日,也不纯粹靠一身气力,和时势造英雄的运气。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只是他一直不愿直视对方的改变罢了。
或者说,他希望章鸣珂一直是当初那团扶不上墙的烂泥,这样他才有机会。
可是,那个幻梦,忽而被眼前的章鸣珂戳破了。
眼前的章鸣珂,不论身份、名望,都在他之上。
他是失了气节,须得谨小慎微的旧臣,而章鸣珂是朝中风光无两的新贵,也是随皇帝南征北战的开国功臣!
“师妹无恙,我便放心了,衙门还有事,师兄先走一步。”高泩走得时候,步履微乱,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你不该当着高师兄,说那样的话。”梅泠香横他一眼,负气朝里屋去,她现下不想看到这个口无遮拦、仗势欺人的王爷。
章鸣珂凝着她纤袅的背影,唇角含笑,跟在她身后,脚步不疾不徐:“本王说什么了?你见过两虎相争,还能和平共处的么?本王没把他扔出去,已经是看在你面上了。”
两虎相争?他这算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简直不可理喻!
梅泠香坐到圈椅中,握起书卷,抬眸逐客:“我要看书,没空招呼王爷,王爷还是请回吧。”
她清莹莹的眼,氲着薄怒,殊不知越发激起人的征服欲。
章鸣珂喉结微动,深沉的眸光掠过她红润的唇,落到案头蜜亮红艳的糖葫芦上。
那糖葫芦被女子檀口咬过一小口,便撇至一旁。
章鸣珂本不爱吃这样甜的东西,可他目光落到那糖衣破碎的裂纹处,心念微动,拿起来,凑至唇畔,轻笑道:“从前我说他觊觎你,你总不信,觉得他是清风朗月的谦谦君子,不会惦记旁人的妻子。可如今呢?香香还要袒护他么?”
唤她名字时,他俯低身形,小臂横在书案边,睥着她,将唇齿覆上她咬过的地方,漫不经心咬下一口糖葫芦。
糖衣被他彻底破坏,包裹在里头的山楂也被他咬缺了一块,他唇角沾了一点山楂的红。
梅泠香不经意瞥见那一点红,味蕾莫名被勾动,脑中忆起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滋味,不由自主唇齿生津。
感受到唇齿间细微的变化,她眸光似水波般晃了晃,忽而敛睫垂首,握着书卷的细指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