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们穿着与粗布百姓明显不同,来往的人多少稍微避开些他们,神色里透着小心,像是生怕不小心被贵人怒气牵连。
林元瑾快步往前小跑了几步:“是他执意要和我说,我没听的!”
崔夷玉意外地回头,对上了林元瑾的眼眸,迅速轻声道:“我没有生气。”
“我只是有些担心。”
他说罢便垂下眼,任由鸦羽般的睫毛压下。
崔夷玉如今能想办法处理掉太子和皇后,可二皇子却是个大问题。
世人讲究忠孝,同样也讲究兄友弟恭,一个太子,哪怕是皇帝都不能轻易地弑杀兄弟,以免落下个残暴之命。
这一回是在宫中下药,下回呢?
“慢慢来就是。”林元瑾拉住崔夷玉的手,扬起笑容,似乎比崔夷玉要轻松得多,不忍他将一桩桩重事硬生生往脊背上压,指着旁边的小摊上的梅子水,转移话题,“别想了,我口渴了!”
她拉着崔夷玉往路边走,开口便是这梅子水如何卖。
小摊贩笑着比了个手势,一边帮他们盛水,一边笑着客套:“逢年过节,贵人们今日可是兄妹难得出来玩?”
林元瑾一愣,看了看身侧的崔夷玉,又看向了小摊贩,倒没否定,只是一个劲地笑道:“是吗?我们长得像吗?”
“有几分神似!”小摊贩以为自己说对了,连忙说,“小的日日在这摆摊,眼神儿可好了!”
林元瑾直笑,抬手抱住崔夷玉的手臂,感受到他有些僵硬,调侃道:“灯会热闹,兄长难得愿意晚间带我出来玩。”
她声音亲昵,明显透着依赖,抛开长相不谈,这回倒真像是兄妹了。
“是呢,高门大户规矩多点也是正常的……”
小摊贩将梅子水递给他们,连连感慨道,完全没察觉到眼前两人稍有不对劲的气氛。
等他们转身走了十几步,崔夷玉才看着林元瑾拉着他手不停地笑,直说“神似”算不算他们有夫妻相。
崔夷玉不作声,只是耳廓红了个遍,任由她调侃。
林元瑾看着他生涩的模样,像是听不得兄长这词,愈发来神,却突然听到“咻”的一声,不禁抬头一看。
烟花在天空中猛地炸开。
漫天的火光宛若雨落,牵扯出了地上人的视线。
林元瑾目光一停,恰好看到了酒楼之上价值不菲的观赏位,高处窗户旁露出的一小截身影。
赫然就是她要找的沈、盛两个人。
第84章 烟花
“苦着脸做什么,扫兴。”
盛冰莹手撑着脸,不以为然地扫了眼坐在对面的沈清辞,挑了挑眉,玩味地说。
“不是你想报复太子妃吗?怎么做了又不敢认?”
自打在狩场被太子妃不软不硬当众回怼了之后,沈清辞就一直怀恨在心,几乎是日日躺在床上难眠。
她的脑子如同不受控制般,反覆回忆着自己被林元瑾意有所指地嘲笑,以及众人打量视线,讥讽,嘲笑,虽不直接但无疑是轻鄙的视线如箭矢刺穿了她的自尊。
沈清辞向来被奉承才女惯了,可以接受自己技不如人,但实在过不去这个坎。
她已是及笄成亲之年,可自打与林元瑾对峙之后,连来沈家提亲的人似乎都少了些,甚至许多还比不上沈家。
沈清辞在家食不下咽,哪怕母亲不断宽慰她,说谁会在意女孩儿们之间的口角,她也无法不恨林元瑾。
“怎么是我做的呢?”沈清辞下意识回道,眸光闪烁,笑容有些心虚,“不过是宫中侍卫心怀鬼胎,擅自欺辱了太子妃,和我可没关系。”
她把事情撇得很清,好像一清二白。
那宫中的侍卫是她庶妹下人的表兄,甚好掌控的侍卫的家人也是她家中庶妹帮忙找的,这药是她堂兄从花楼捎带回来的……
事实上,每一件事确实也不是她做的,但每一个环节都无比顺利,仿佛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沈清辞只见过那侍卫一眼,话都没说过。
“既然不是你做的就别一整天做贼心虚,苦着个脸,连出来看烟花都魂不守舍的。”盛冰莹凉凉地说。
可沈清辞控制不住心虚。
事不是她亲手做的,可她了解事情的经过。
她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心悸,她哪里来的胆子敢在天子眼瞎“旁观”了谋害太子妃的事,还就是在天子眼下的宫殿里。
可林元瑾看着实在太光鲜了。
分明是被天子监禁在太子府中,再一出来她不光不显憔悴,反倒愈发明媚,与太子格外亲近,好似什么也打倒不了她,她天生运势好就能站在高高的地方。
沈清辞看着皇帝问候太子夫妻,看着太子待林元瑾心细如发,看着二皇子恭维着太子……刺眼至极。
过去还有林琟音在一旁,现在连林琟音都死了!
好像和林元瑾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
沈清辞的最后一丝悔意在她与太子亲昵说笑时消失殆尽,不甘与恶意充斥在她身体里的每一寸,让她眼睁睁看着林元瑾走出殿外,什么都没做。
正如大理寺内大部分杀人案都是一时兴起犯刑,过阈的躁怒压抑住了为数不多的理智,从而犯下了不可饶恕之事。
只有林元瑾真的出事了,哪怕她再冤屈,事已至此,她也再当不了太子妃。
沈清辞想。
可她万万没想到,竟然连这都让林元瑾逃过去了。
也正是因为林元瑾得救了,她才会如此心虚恐惧。
“再怎么样也查不到我头上。”沈清辞扭过了头,看着天空,盛冰莹定的是专门赏烟花的酒楼上层的厢房里,她却完全没心思平下心来看烟花。
“怎么会呢?”
一个困惑的少女声突然出现,下一刹原本紧闭的门就被“啪”地打开。
沈清辞惊惧地转过头,就看到林元瑾正捧着杯饮子,脸上带着饶有兴致的笑容直视着她。
像是在门外不知听了多久。
跟着个一身玄衣,脸上覆着漆红傩面的少年,如贴身侍卫般站在她身后,只露出一双眼。
看身形像极了太子,可他只是静静站在林元瑾身后毫无动静,那锐利的气质更像是舞刀弄枪之人,让两人立刻否定了他的太子的可能性。
太子殿下天生居于人上,怎么可能会和下人一样站在林元瑾身后?
“你不会觉得事不是你亲手一件件安排的,你就冰清玉洁吧?”林元瑾走进去,站在桌侧俯视着沈清辞,好奇地问。
沈清辞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压抑住心底的慌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盛冰莹眉头一皱,当即想唤人,却蓦然看到了那少年手放在配剑上动作,似无声的威胁,不由得闭上了嘴。
反正也不是冲着她来的。
“宋停。”林元瑾开口。
沈清辞面露迷茫,像是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不过林元瑾早就料到了,贴心地解释起来:“被你们要挟的那个侍卫叫宋停,他都招了。”
“他招了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都没见过他!”沈清辞立刻回了一连串,语速极快,像是摆脱嫌疑一样。
“你没见过他不妨碍你压迫他。”林元瑾偏了偏头,善意地提醒,“你在想什么呢?”
她的眼眸里透着无奈,更多的是对做了错事还不敢承认之人的嫌弃。
林元瑾抬起手,扣住了沈清辞的下巴,见她挣扎着躲闪的,皱着眉不耐烦地说:“别动,别惹我。”
沈清辞不知为何,蓦然被她语气里的一股极浅淡的戾气吓到了,注意到她身后少年凉薄到像看死人的视线,当即不敢再动弹。
她不觉得林琟音的死如外面所说是不堪受辱,自缢而死。
“事情确实不是你一手主导的,但你也要为你不知被人利用的愚蠢与恶意付出代价。”林元瑾盯着沈清辞惧怕的双眼,松开了手。
沈清辞刚以为以为得救,还没坐稳,下一刹就被“啪”地甩了一耳光,跌摔在了地上不说,还被歪斜的椅子砸到了身上。
她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睁大了眼看着林元瑾,刚准备开口。
“盛家虽不显赫,但冰莹县主是太后侄女。”林元瑾扫了眼难得安静地坐在对面的盛冰莹,和善地看着沈清辞,“你就祈祷你的父亲能一直稳稳坐在礼部尚书的位置吧。”
沈清辞浑身一抖。
她不会不知道她的一切尊荣与光鲜都是她的父亲带来的,只是囿于后宅许久,她早忘了她的一举一动也有可能影响到父亲的官职。
谋害太子妃?
哪怕如今只是嫌疑,现在想起来,沈清辞也会觉得自己当时头脑发热已经疯魔了。
“自求多福吧。”林元瑾轻笑了声,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她们两人,利落地转身离开了屋子里,提着裙摆快步走下楼梯。
林元瑾一路向前,身后的少年侍卫无声地替她开道,酒楼护卫不少与小厮,原也不该让人擅自进入贵客的厢房。
但在场之人众多,无一敢拦她。
等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沈清辞恍惚地捂着脸坐下,无助地自言自语起来:“怎么办?”
“你还好意思说?”盛冰莹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才半天就被人抓到了把柄。”
昨天事发,今天林元瑾自己不光能找到她们两个今日所在,还敢上门动手打人,还配了护卫,可见太子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还对她无比宽容溺爱。
沈清辞愈发胆战心惊,终于低下了头。
……
下了楼,无视了看到他们就发怵的小厮,两人径直走出了酒楼。
重新回到街上,顺畅的空气迅速驱散了厢房里沾上的熏香味。
林元瑾伸了个懒腰。
“神清气爽。”
崔夷玉捧住她的手,用帕子将她泛红的手从指尖擦拭到手心,半丝不落,生怕她沾上了脏东西。
等擦完,他又轻轻地揉了揉林元瑾的指关节,帮她缓和了下疼感:“还好吗?”
“用的力大难免有点疼。”林元瑾点头,亲昵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