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洋让她站的这个位置是安安即使扑上岸也不会伤到她的位置。
  “安安!”王洋拍了拍手喊了一声安安的名字召唤安安。
  长久的训练已经让安安形成了肌肉记忆,王洋一喊,安安就游了过来。
  王洋对沈溪时说:“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沈溪时点点头。
  她注意到安安的背鳍是弯的,虎鲸背鳍弯曲是一种不健康的表现。
  虎鲸的背鳍没有骨骼支撑,是由“胶原”的纤维结缔组织支撑。
  野生虎鲸生活在海里,水的压力可以帮助虎鲸的背鳍保持健康直立。
  野生虎鲸的背鳍通常都是直立的,而圈养的虎鲸背鳍基本都是弯曲的。
  虎鲸背鳍弯曲的原因目前没有一个很确切的答案,科学家们猜测可能与虎鲸的身体健康状况,心理状态生活压力以及水压有关。
  沈溪时看到身体庞大的虎鲸栖身于这小小的水池,本该一米长高高竖起的背鳍现在发生弯曲时,心里难免有几分心酸。
  沈溪时正打算与安安说话,王洋这时说:“安安前段时间出现了很明显的刻板行为,它常用自己的头和身体撞击池壁,再加上它咬伤张海的事情,我感觉它现在心理状态恐怕不太好。”
  沈溪时:“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及时干预?”
  王洋:“一个月前。”
  “当时安安的刻板行为还被游客拍了下来,挂了一个热搜的尾,不过很快热搜就被我们老板撤下来了,后来又有专家声明说这是安安在挠痒痒,事情热度就降下来了。”
  沈溪时叹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我和它聊聊。”
  沈溪时蹲下身,视线与安安齐平,她看着安安的眼睛真诚地打了一个招呼:“安安你好,我是沈溪时,很高兴认识你。”
  安安的反应很冷漠,它只是哦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
  人类,有什么好认识的?
  这里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它看都看腻了。
  原以为今天能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没想到还是有游客前来。
  这个女人是包下了虎鲸馆,让它只为她一个人表演吗?
  唉,活着真没意思。
  听到安安疲惫的心声,沈溪时温声道:“我不是来让你表演的,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安安的眼中划过一丝诧异:“这个女人竟然猜到了我心里在想什么?”
  “你想聊什么?”安安问。
  察觉到安安的心理状态不太好,沈溪时没有问很尖锐的问题,而是从日常生活入手,她问:“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安安:“你觉得呢?”
  “被困在这个小破地方每天表演八个小时,全年午休,你觉得我过得好吗?”
  说着安安眼中划过一丝嘲弄:“我的想法不重要。你们人类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你觉得我过得好,那我就过得好呗。”
  沈溪时被怼得哑口无言,她问王洋:“安安要每天表演八小时吗?”
  王洋只能尴尬地点点头,他也知道海洋馆这事做得不厚道,可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王洋:“安安是我们海洋馆的明星演员,很多游客都是为了它来的,所以它表演的场次就会多一些。”
  “我和张海人微言轻,纵使向上面提过很多次减少安安的表演场次,但都被拒绝。”
  沈溪时理解打工人的不易,她没有过分苛责王洋。
  沈溪时继续去和安安交流,安安对她的防备心很重,对人类的态度也不太友好,她每问一句,都会被安安讥讽。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沈溪时毕竟不是心理咨询师,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和安安沟通。
  就在这时,沈溪时的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显示自动标注这是个骚扰电话,沈溪时直接拒接。
  等她再次蹲下时,发现安安眼中突然有了光亮,还隐隐带着泪水,沈溪时有些吃惊。
  安安却一反之前不愿交流时的冷漠,主动问沈溪时:“你认识我妈妈?”
  沈溪时微愣,突然间她想到自己的手机铃声是用快快呼唤孩子的声音做成的。
  一时间她难以相信竟会有这么巧。
  沈溪时找出当初为快快录的音频,在安安面前播放。
  听到完整版的音频,安安一改之前的颓废厌世,变得兴奋起来。
  安安:“你肯定见过我妈妈!”
  沈溪时问:“你确定刚刚是你妈妈的声音?”
  安安在水里不停地点头:“当然了!我不可能连妈妈的声音都认不出来。”
  沈溪时:“你是两岁时走丢的吗?今年十二岁?”
  安安:“对对对!我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她在哪里?”
  沈溪时给它讲了一下自己遇到虎鲸快快乐乐姐妹的过程。
  安安听到她的讲述,逐渐对她放下戒备之心。
  安安:“原来你救过我的乐乐姨姨,原来妈妈这十年从来都没有放弃找我,原来我叫健健......”
  健健越想越难过,“我怎么连妈妈给我起的名字都忘记了,只记得人类给我起的名字,我对不起妈妈。”
  沈溪时安慰道:“你当时才两岁,刚断奶没多久,小孩子不记事也正常,不必太过苛责自己。”
  健健自顾说道:“妈妈还在海里找我,她怎么可能找得到我嘛,我被囚禁在了这个小破地方,妈妈一辈子都找不到我的。”
  沈溪时听得很难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虎鲸,作为人类,不管她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
  沈溪时:“可以给我讲一下走丢之后发生的事情吗?”
  健健点点头,按理说两岁时的记忆对他来说应该是比较模糊了,可被捕时由于脱离大海,让它记忆犹新。
  就算到了现在依旧能不费力气想回起来。
  健健:“当时和妈妈走丢后,我饿了一天,后来看到有人类的渔船在捕鱼。妈妈之前说过,跟着人类的渔船可以吃自助餐,我就游上去了。”
  “我一头扎进鱼群里大快朵颐,再之后我就发现自己的身体逐渐腾空,我被一个网状物包住了。”
  “网状物把我拖到了船上,好几个金发碧眼的人类对着我兴奋大叫,他们说什么我也不懂。脱离了之前熟悉的环境,我只觉得心里很慌。”
  “再后来,我被关到一个狭小的玻璃池里,比这个池子还小。”
  健健甩了甩尾巴,显然是过往的经历让它很不愉快。
  “我在那个池子里待了好几天,后来有几个黑头发的男人来看我,他们对着我指指点点,等他们走后,有人不知道给我注射了什么东西,我就晕倒了。”
  “再次醒来,我就来到了这个地方,这也是我后十年生活的地方。”
  沈溪时从健健的话中大概能理出它遇到的是外国捕鱼船,它被外国人抓到后卖给了b市海洋馆的馆长。
  健健:“之后,我在这个海洋馆里接受训练,我表现的好就有小鱼小虾作为奖励,表现的不好就饿肚子。”
  “我没得选择,妈妈还没教我捕猎,这里也没有猎物,我只能接受人类的圈养。”
  “那些表演内容和表演动作对我来说都十分简单,我很容易就能学会,虽然每隔几年都会有更新,多加一些表演内容,但我学得依旧很快。”
  沈溪时:“我知道,虎鲸是海洋里最聪明的动物之一。”
  听到沈溪时的夸奖,健健骄傲地说:“不是之一,我们虎鲸就是最聪明的海洋动物。”
  健健:“我那时不知道聪明学东西快并不是一件好事。”
  “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生活还算清闲,虽然没有同伴陪我玩,可我的两个饲养员会每天陪我玩。虎鲸和人类的语言并不相通,我只能从他们的语气动作辨别他们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表演也不多,我每天只需要表演一场,剩下的时间就是吃吃玩玩。”
  “就这么过了几年,突然有一年不知道为什么,来看我的人变多了,我被安排表演的场次也逐渐变多。”
  “从每天一场变成两场三场,直到现在八场表演,工作时长更是高达八个小时。”
  “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每天都在枯燥无味高强度的进行重复的表演。”
  “我很想逃很想休息,我不想再表演了。”
  沈溪时长叹一口气,她能感觉到健健语气中的压抑。
  人类每天工作八小时,至少每月还有休息时间,还有法定节假日和年假,可健健全年无休。
  越到假期反而是它越忙的时候。
  人类还可以去全世界旅游散心,健健只能被困在小小的水池里,十年如一日,半点自由都没有。
  至少我们生活在人类社会中,有很多同伴可以交流,快乐伤心难过的事情可以找朋友倾诉,可海洋馆里只有健健一只虎鲸,它没有同伴。
  作为高度社会化的虎鲸,它们通常是和族鲸生活在一起,现在被迫分离,一个人要忍受孤独寂寞,还要被人类驯化进行高强度的表演。
  沈溪时为它感到难过。
  沈溪时:“听说你之前出现过用头撞击池壁的行为?”
  健健:“姐姐,你知道吗?我感觉自己最近很不对劲。”
  沈溪时:“具体说说?”
  健健:“我觉得这里很小很压抑,有时候我会莫名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明明我的气孔已经露出水面。”
  “我的脑子好像也不太正常了,时而愤怒时而悲伤,情绪大起大落,愤怒的时候通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感觉心中有一团火熊熊燃烧像是要破体而出,我用头撞击池壁的时候能稍微缓解一下这种状态。”
  “悲伤的时候,我就觉得活着挺没意思的,我觉得我没有自由,我每天都要被迫表演,我为什么要表演啊?我凭什么要表演啊?”
  “我为什么要做让自己不快乐的事情去取悦别人?”
  “那些游客好吵,他们的尖叫声欢呼声从四面八方侵入我的脑海,我有时候会被吵得表演出现失误,每当我出现失误,饲养员就会惩罚我,给我少吃鱼。”
  “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虎鲸的听觉系统十分灵敏,对它来说游客的吵闹声就像拿着电钻在它耳边凿。
  虎鲸馆是圆形的,这也就意味着游客的声音是3d立体环绕音,哪个方向都有。
  时机差不多了,沈溪时在这个时候问:“昨天为什么会咬伤饲养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