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是我亲爹,怎的上来就要打折我的腿,人督公也还没出价啊,你怎的就知道付不起。”
  半大的少年躲在柱子后头,嚷嚷出声,“分明是在姨娘那吃了闷气,扭头倒把气撒我这来了。”
  本还是装装样子,这会儿程知非是真的怒火中烧了,闺房之事也是能摆到面上说的吗,啊?“程季节,你个逆子,这是要气死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哎呦喂。”柔韧的藤条打在身上,少年疼的龇牙咧嘴,“打吧,打吧,打死我算了,大不了我回头挥刀自宫,进宫服侍圣上去。”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
  就连气的胡须乱翘,满脸通红的中年男人都呆愣在地,扬起的藤条悬在空中,反应过来,冷汗津津。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人,噤若寒蝉。
  令人闻风丧胆的宦者轻笑出声,清泠如泉,听在众人耳中却似厉鬼索命。料峭春寒,透彻心扉,忆起此人的种种手段,灌脑洗髓,剥皮实草,油炸烹煮!胆子小的已然两股战战,牙齿颤抖。
  细长阴鸷的双眼微眯,“小公子,倒是快人快语,天真烂漫。”
  分列两侧的护卫齐刷刷地出刀,铮亮的寒光晃过父子二人的脸。
  不急不缓的声音落下,一片肃杀。
  “沈言你!”程知非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童言无忌,这厮心胸狭隘,竟还公然动刀?!
  荒唐至极!
  颤巍巍的奴仆们勇敢地站了出来,活像面对凶狠的狼群,瑟缩抱团的羊。
  沈言轻弹衣襟,神色淡淡。
  左右两侧对峙僵持,剑拔弩张。
  突然,一声脆响,打破了僵局。
  “督主救我!”
  马车微晃。见惯了避之不及,魂不附体的诸人,如此明目张胆,踩在他底线上蹦跶的,实属罕见。
  两大档头随行,其余人暗中保护。车厢里,便就只剩下四人。
  礼部尚书庶子,程季节,性子颇为活泼,十五岁的年纪,身量抽条,唇红齿白,一张脸圆圆的,带着些许蓬松的肉感,憨厚可掬。
  不仅胆大,还自来熟,主动说起那风月楼之事。
  “嗖嗖,切人如切瓜,好生厉害。”亮晶晶的眼睛满是崇拜,脸上却是没什么起伏。
  “可是,人的骨头那么硬,又是隔了那么远的距离,督主又是如何做到的呢?就不怕伤到旁人吗?万一有人没来得及跪下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题,叽叽喳喳。
  “无他,唯手熟尔。”沈言安坐于席,双手置于膝,神色平淡。
  “如庖丁解牛。”人体又非严丝密缝。
  至于会不会伤及无辜。
  “生死有命。”
  人在危急关头,会下意识听取最简洁有力且易达成的命令,非趋利避害,人本就偏向做容易的事情,此为一。二则,突厥人再熟悉大旻官话,听懂反应也需要时间。
  九成把握,便也够了。
  看出少年不过随口一说,没由得萍水相逢,便与人推心置腹。随口应付了两句。
  程季节果然没有较真,转而又问起旁的事情,“这世上真有武功吗?啊,我是代王兄问的。”
  对方口中的王兄,正是当时在场的纨绔子之一,平柔公主之子,圣上外甥,慕游侠,好武艺。沈言侧目,这孩子,倒不像他爹。
  “那你得问陈档头,他是我们东厂第一高手。”
  被督主一通夸赞迷昏了头脑,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陈赦挺胸,正待那公子哥儿追着问,谁料那白面团似的脸又扭了回去,“算了,我也不是特别想知道。”
  “你小子……”
  “冷静,冷静。”
  马车一停。一行下车。
  脚踩泥泞,小公子提了提衣摆,四处张望,地处深山脚下,人迹罕至,只一座别院伫立在前,又是好奇,“不是去净身房?”
  “净身房归刑部管,选罪犯中少年幼童,人手不足,会向民间征召。所以,不是随时随地去都能看得到。”除非必要,他也没有带人观刑的兴致。
  下了车,靴底便沾了泥泞,沈言眉头微皱,本没想带人来,衣着也是按拜访的礼节,如此倒是不够轻便了。
  “督主。”别庄的管事殷勤地迎了上来,“舟车劳累,您是稍作休息,用些点心,还是……”
  “直接去。”沈言拢袖,径直走了进去。
  “是。可赶巧了不是,今个请了劁猪匠上门……”管事几步追上,领在前头,一边看路,一边侧身陪笑。
  “什么是劁猪匠?”程季节冷不丁地发问。
  “这……”管事僵硬,下意识看向主家。
  沈言轻瞥,微微颔首。
  “就是将猪崽的……”当着督主的面说这事儿,管事结结巴巴,心惊胆战,不消一会儿,额头便冒出冷汗来。
  “同阉。”沈言自己就答了。“你不是想看?劁猪也差不离。”
  程季节继续发问,“这猪为什么要阉了?”
  懒得回答,沈言给了管事一个眼神,让对方看着办,迈步上前。
  管事如释重负,便也就给贵人仔细讲来,“这猪啊,膘肥体壮,养在一道,吃饱喝足了,就容易逞凶斗狠,造成伤亡,趁其幼小就得……”
  “别看猪憨傻惫懒,吃的可多,甚至连肉啊也是吃的,饿狠了还吃小孩,有传闻啊,有人醉酒回家,倒在猪圈里,不省人事,第二天就被发现啃的血肉模糊。所以,平日里喂食都得小心。”